第102章 从三个女儿到三个盒子101(2 / 2)

小霞,田田看中、我买下的就是那个我送给你的钟。我当时真觉得很一般,方头方脑,不太大但也不小。买回来后,田田也没说要挂起来。我就把它放在了五斗橱上。

我们很快就要搬家,搬到新房子里去了。一天,我带着三个女儿去看新房子,跟田田商量购买家具的方案。这房子,在国内叫独栋别墅,有个不小的花园,房子是新建的,但花园是老的,四周的树很高大,却毫不遮挡视线。站在花园里和房子里的窗前,直接就看到山上的城堡。莲莲和藕藕从房里跑到花园里,从花园里又跑回房里,欢笑着,追逐着。田田一脸的幸福,我觉得是我的幸福的脸的映象。有家如此,夫复何求。我的心进一步地甜着。

中国那些古话,有时候我觉得太可恶。比如那句乐极生悲,或者老子说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做人说话怎么可以这样狠毒的。当然了,这是我事后的想法。

从萨尔茨堡回维也纳的路上,我们是幸福的,我们一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我没有走高速公路,特意让三个女儿和我有时间欣赏奥地利独步天下的童话风光,因此是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开着的。不时经过那些童话般的湖泊,那映在湖泊里的山和五彩的房子和树和云,让我们全家都兴奋着。谁都没有睡意。莲莲和藕藕争论着幼儿园里哪个老师好,哪个同学漂亮,然后她们一个用德语、一个用中文唱起同一首歌,真有这样的歌,中文唱的是两个老虎,两个老虎,德语唱的是雅可布师傅,雅可布师傅。他们唱完后,我也唱了起来,我唱的是老掉牙的那首连田田都没有听过的歌:我们走在大路上。

我们走在大路上。大路弯弯,我超车了,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超车,就象那歌里唱的。

据我后来反复回忆,事情发生的时候,几乎同时响起三声或三串巨响,一个是超低音的、一个是打击乐的,第三个是女高音的,都是巨响,在我的记忆里都是巨响。超低音是一辆大货车发出的鸣笛声,打击乐是许多打击乐器,包括大鼓、锣、钹、镲,集体地几乎同时地发出的,女高音是田田的尖叫,好象稍后加入了莲莲和藕藕的更尖更嫩的声音。

我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田田叫的是什么,是“啊”还是“当心”。我只记得,这三声巨响对我身体的所有部位同时发起了冲击,或者叫撞击。然后我和我的车都飞了起来,翻了出去,掉了下去。感觉掉了很久,撞击再次发生,然后我觉得我全身都散架了,向四面八方飞出去。

我是在医院里醒来的。一个年轻的女声说:他醒了!另一个年轻的女声问我:先生,您醒了?她们都用德语说话。注意了:她们都用德语说话!我看见的是两张陌生的穿着白大褂的面孔,不是中国人。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我问她们:她们在哪里?她们人呢?我又看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是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的。他说:先生,那几位女士,一位女士、两个女孩子,她们是您什么人?我说:我的太太和女儿啊。他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先生,她们都去世了。我说:什么?不可能!侬格只屁子!后面那句我是用上海话说的,意思是你是个骗子。中年男人继续说着德语:非常遗憾,救护人员赶到的时候,她们已经死了。

我坚决不相信。我一直在骂人,骂他们,说他们是骗子。当他们把三个盒子拿给我看并且说她们三个人在这三个盒子里的时候,我爆发了,我手舞足蹈,唾沫飞溅。然后他们给我打了一针。我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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