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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赤邑虽本能地对神族心生反感,但他向来是对摹冽唯命是从,摹冽说什么便是什么。

两人去了附近的客栈开了一间客房,将这如同乞丐般的神给弄了进去,摹冽给了店小二一锭金子,叫店小二负责将他打理干净。

上元夜的灯会还未结束,摹冽将自己捡来的神安顿好,便同赤邑继续去逛灯会了,看完了舞龙舞狮,在河边放了花灯,又买了好几盏漂亮的花灯,两人才回到客栈。

重新开了一间天字一号房,摹冽洗完澡,披着湿漉漉的长发来到那神的房间,推门而入之时,看到榻上之人,他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

那乞丐般的神已经被打理很干净,显然上上下下都洗涮了一遍,胡子也刮干净了,穿着一袭白色亵衣,身上带着锦被,瀑布般的长发铺在身下,衬得那张面容俊美无匹。

摹冽走近之后,喃喃道:“这人……生得还挺好看。”

虽然被摹冽揍过的左眼皮上留下了好大一块淤青,但是不妨碍他的美貌。

赤邑垂着眸,默不作声地站在摹冽身后,用白帛帮摹冽轻轻擦干滴着水的长发。

这人还没醒,摹冽也没法从他口中求证什么,看了一会儿便准备回房,而就在他转身离开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嘶哑的喃喃声。

“阿冽……”

摹冽顿住脚步,回身看去,只见那人眉头紧拧着,眼角滑出泪,口中不断地喃喃着他的名字,除此之外还在说着别的什么,听不清。

摹冽重新朝他走过去,倾身下去,侧耳欲听听他在说什么,不想身下之人突然间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看清那张十八万年来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脸之后,燕执本能地圈住摹冽的腰部,将他揽进了怀中,摹冽猝不及防,整个人朝燕执身上倒了下去。

燕执将他紧紧拥住,嗅着摹冽发上的那股熟悉的风信花香,眼中满是泪意:“阿冽……我终于,又梦见你了……”

“我好想你……”

“好想……好想……”

摹冽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便猛地挣扎起来,挣脱燕执的怀抱之后,一个大嘴巴子“啪”得一下落在燕执脸上,将他扇得别过脸去。

疼痛让燕执猛然清醒了过来,呆呆地转过头看着床前之人冷沉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不是在做梦。

因为这十八万年来,摹冽虽偶尔会入他的梦,也会对他笑,却从不会让他触碰到,每每在他的指尖触到对方之时,摹冽便同烟雾一样散了。

可是方才,那结结实实的耳刮子,令燕执感觉到了真实。

燕执撑着床缓缓坐起身,流泪道:“阿冽……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

他怔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用那只皮肉外翻的手抓起摹冽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你再……你再打我一下……”

摹冽皱着眉将手抽回来:“我现在怀疑你脑子有病。”

“是……我脑子是有病……”燕执点头,泪眼模糊道,“我脑子有问题,才会不相信你,不相信你从前对我的承诺……”

“这些年,你去何处了?……我找了你十八万年,怎么都寻不到你……”

摹冽:“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是如何知晓我的名字的?”

醉酒和受伤令燕执的大脑变得有些迟钝,但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摹冽从前,从不会用这种淡漠的眼神望着他,他只觉得浑身发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发出声音:“阿冽……我是阿执哥哥……你不认识我了?……”

“你说过的,来生还想要做我的妻子,我来娶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摹冽倏地挥手,又是一拳,落在燕执的右眼眶上——

“再敢占我便宜,我要你好看。”

“唔……”

对于摹冽,燕执从来都是不设防的,因此那拳头结结实实落在了燕执的右眼眶上,用力之大令他整个人随着惯性伏倒在床上。

十八万年了,他踏遍四海八荒,终于寻到摹冽了,可是摹冽不认识他了。

燕执缓缓直起身,用一种极度悲伤的目光望着摹冽,眼眶中蓄满泪水。

那眼神令摹冽觉得有些心惊,仿佛他们真的有过一段缱绻旖旎,难以忘怀的过往似的,他忍不住皱眉。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燕执垂眸:“嗯……你不喜欢,我便不看。”

摹冽委实受不了他这个模样,忍着心中异样道:“你叫什么?”

“燕执。”

“燕执?”摹冽惊讶道。

虽是从未见过天界帝君,但是天界帝君的名讳,摹冽还是听说过的,他将床榻上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般看来确实有几分琼枝玉树的气质,可初见之时,这人也过于落魄了。

“莫要告诉我你便是那天界帝君。”

“嗯,我是……”

关于天界帝君的传言,摹冽曾经听过一些,据说天界帝君从前有过一个妻子,是神与魔之子,自小被收养在九重天,却不受九重天上神仙们的待见,过得挺凄惨的。

幸好天界帝君不介意妻子的身份,自小庇护着妻子,但是后来,妻子为了替天界帝君破一道劫,屠戮了神明,最终被天界帝君亲手杀死。

待妻子死后,天界帝君才知晓,原来妻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妻子从未屠戮神明,那一切不过是妻子所设的一个局而已,深陷局中无法自拔的,从始至终,只有妻子一个人。

在决定走上那条路的时候,妻子就准备好为了天界帝君而死了。

天界帝君知道真相之后,便疯了一般四处寻找妻子的转世……那传言是摹冽挺小的时候听到的,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未寻到妻子,还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摹冽不禁对燕执产生了几分同情,唏嘘道:“原来你不是跑了老婆,而是死了老婆。”

“他没死。”燕执望着摹冽,沙哑道,“你便是他。”

“好,没死。”后半句话摹冽只当没听到,全当这人是找人找老婆找疯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实挺有福气的,你的妻子那么爱你,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

燕执:“嗯……是我没有好好珍惜……”

“对不起……”

摹冽:“你同我道歉有什么用,你不能因为我同他生得有些像,名字也有些像,便将我当作他吧,那般对你的妻子多不公平,况且我也不愿意。”

“看在你这般可怜的份上,便不打你了,你早些休息吧,伤好之后,自行离开吧。”

“就此别过。”

摹冽转身,唤了赤邑便要走。

燕执见状,慌忙起身下地,光着脚上前,扣住摹冽的手腕,道:“我没有认错。”

“你姓摹,临摹的摹,名为冽,凛冽的冽。”

摹冽愣了愣,没想到这人还真的知晓自己的名字,但是用腚想他也不可能是那个人啊,燕执死了老婆的时候自己才几岁啊。

也不知这人刻意接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神族与魔界向来不和,难不成他想通过自己对父王不利?……

这么想着,摹冽看燕执的眼神便冷了几分,若真是如此,他绝不会对他手软。

懒得再同他周旋,摹冽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随后便回房睡觉去了。

令摹冽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一早,他一觉醒来,打开门便看到这人犹如门神一般守在自己的屋外。

好歹是天界帝君,这衣物总算是穿戴整齐了,一袭黑袍,长发半束,看以桥正里着人模狗样的,那眼神却好似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类一般,藏满落寞。

那落寞在目光触及到摹冽的那刻,淡去了些,面上露出笑来:“阿冽……”

然而摹冽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将他视作了空气,越过他下楼去了,身后跟着从房内出来的赤邑。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在楼下的大堂用早膳。

燕执默默地坐在另一桌,看到用膳的时候,那名同摹冽从一间房内出来的男人,不仅与摹冽坐在一起,还帮摹冽夹灌汤小笼包和小菜,两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关系匪浅。

从前摹冽在九重天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愿意同他亲近的人只有自己,眼下看到有人愿意同摹冽交好,燕执应当为他高兴的,可是听到摹冽对那人一口一个“哥哥”,他心中便堵得慌,感觉难受极了。

如今摹冽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也没有立场上前去问那人是谁,再不爽也只得憋在心中。

用完早膳之后,摹冽同赤邑便准备回魔界了,路上摹冽感觉到身后那股神息久久不散,跟了他几条街都未能甩掉,在离开长安城之际,他终是忍不住,回身对着空气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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