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贵霜国书67(1 / 2)

一幢白色的圆顶礼堂式建筑伫立在中心,外侧以错落有致的玻璃展馆包裹,像是一颗巨大的、未完全成型的水晶果实;玻璃展馆再外侧环绕着池水,水面上漂浮着墨绿色的大盘莲叶,星蓝色的维多利亚属朽木王莲含苞欲放、星罗棋布地点缀其间,又经过玻璃墙体照映到展馆表面。

这就是多闻艺术中心。

这里原本坐落着星洲国立博物馆,周边是远南最早的高校学区。后来星洲国立博物馆搬迁到了NA区的市中心、各大高校的主体也随着南凤山大学城的建设而转移。多闻集团买下此处的博物馆旧址和部分老校区、在原有场馆的基础上建成了兼具拍卖和展览功能的艺术中心。

场馆里在为预展日的到来做着精心准备。多闻拍卖行的这次秋季拍卖将会相当丰盛,从书画、陶瓷、玉器、紫砂,到钟表、古琴、窖藏、茗茶,再到古籍善本、珠宝翡翠、文房珍玩,可谓是包罗万象。

就职于星洲多闻艺术中心书画鉴定修复组的郑师傅一路向位于地下二层的工作室走去——星洲气候湿润,大部分的修复工作都需要在恒温干燥的环境下进行。工作室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是整个书画修复组在使用。

星洲大学文物鉴定与修复专业的研究生会来这协助做徒工,书画修复组的组长是他们的导师,这是星洲大学和多闻艺术中心的校企合作项目。

上午,郑师傅带着学生参与了对一幅六尺全开的贺寿图修复的讨论。从数量上来说,专门需要郑师傅掌眼上手的古籍善本从来不会太多,国画的用墨用纸也在他的专业领域内。

中午,郑师傅能肯定自己去食堂吃了饭,吃的什么则完全没有印象。

下午,在组里师傅们给另一幅山水图掸水上墙、学生们毛手毛脚捣糨糊的乒乒乓乓声中,远处的郑师傅在自己的角落里鉴定了一套出自明代范氏天一阁所藏、宋淳熙四年韩元吉婺州刻本的《古文苑》——从纸张、活字笔画到一个个标记着每代持有者身份的钤印、藏印——货真价实、传承有序,保存得当、品相完好。

晚上,工作室只留下郑师傅自己,明天有政府部门过来视察,他手边还有工作没有完成。那是一本不太起眼的小书,折经装、用丝绸装裹、没有题签。他翻开封面,视线聚焦在正文题首,有四个字以隶书写着:

贵霜国书

郑师傅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出不对,只当是什么经文,习惯性地先从材料的角度出发判断年代。

先看纸张——主要材料是丝絮和麻纤,这两种用料出现于西汉时期,还掺杂了相当程度的某种芦苇纤维,这点比较少见。

纸面相对平整、厚度还算均匀,这代表了工艺的进一步成熟,能做到这种程度,可以确定制作时间是西汉末期、但不会晚于东汉——东汉的纸张在以蔡伦为代表的一系列人物对造纸术改进后,原料已经用取自树皮、麻头、渔网等植物纤维所取缔,纸的韧性和平整程度与之前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再看笔画——汉代篆书,确实是以手书写而成,印刷技术的发展依赖于造纸技术,这里如果是印刷字体,那就是之后哪个朝代好事之人的行为艺术了。

笔画中段提细、转折圆润,笔势纤劲刚韧;从容合度。而且字型小巧堪比简帛,这简直可以称得上绝无仅有——西汉纸多不适合书写,就算是在棨信——那种为了便于携带的通行关禁的证件上,字也都是斗大。这里却能写出小字,或许是掺杂了那种特殊的芦苇纤维所致。

最后再看看用墨——郑师傅拎过来一只金属小箱子放在旁边,一手举着类似探照灯的灯具、另一只手拿着同样金属质地的笔状物品,这两样都通过线缆连接着那只小金属箱。

这东西是组里用于对书画所用颜料的成分、年代、产地进行分析用的,郑师傅会用,遇到这种年代特殊的古籍来检测用墨也一样趁手。

检测结果得去电脑上看,成分是松烟石墨,年份与郑师傅推测相近,产地在今天的关中省汧阳县——是汉代隃麋墨。

纸张、笔画、用墨都对,郑师傅很高兴,两汉之间的纸质书籍价值可太大了。西汉时的主流还是竹简和帛书,介于简帛和纸书之间的过渡期的这种信息载体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而那两处少见的特征,郑师傅也认为也是史学研究稀少的缘故,不影响鉴定的结论。

高兴之余,郑师傅也有些感慨。如此有学术研究价值的古籍,最终还是要以拍卖的形式归于私人收藏。

给多闻拍卖行效力,是在行业内最让人羡慕、在学术界最让人不齿的。行业内羡慕的是多闻提供的高薪水和优渥待遇,学术界不齿的是利用才学变成资本私藏交易的“帮凶”。

不过郑师傅也不觉得把古董放到博物馆会比放在个人收藏家手里好到哪去,反倒是有些收藏家的保存会更加仔细专业。况且,多闻的规矩一贯是把古董和文物划分得清楚,真正意义上的文物绝不允许拍卖。

接下来就该鉴定成文内容了,郑师傅对此信心十足,从纸墨材质到笔迹书法都是上乘,说是当时的最高规格都不为过。

郑师傅看见题首的“贵霜国书”四字,感慨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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