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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辞淡如烟雪,给他倒了一杯。

几杯酒下肚,不用术法逼出,故意留下醉意上头,趁朦胧月色,寒英晚水纷然胜雪。

还是,不如他那年在龙鳞台上见过的桃花漂亮。

许慕一笑,脸颊微红,拱手朝谢辞拜了拜。

江横连忙起身拜了拜许慕。

许慕笑容无瑕,把玩小酒杯,撩开垂在脸庞的青丝,意味深长地道了句,“言秋兄,渡月兄,今日畅快!”

数千年不曾有的畅快!

他在今夜见了水月。

和他交手,看他手持自己所铸的命犯桃花。

他在今夜与江横、谢辞喝酒。

和两位友人开怀对饮。

他在今夜。

但求一醉。

许慕一杯饮,眉宇间掩不住少年纯真意气,身姿却坐得端正笔直。

“能遇见你们二人,实属许某三生有幸!”许慕笑着,连饮三杯,“敬,三生有幸。”

江横摇着手中的玉扇,饮着小酒打趣许慕:“敬三生有幸?”

许慕面上流露出的笑容是真切的,是打从心底的快乐,让江横也忘掉了烦恼,跟着他开心,跟着他展露笑颜。

谢辞眼眸平静,望向笑得跟花儿似的二人,淡声开口:“一定要在明日飞升吗?”

与江横拼酒的许慕收了声,笑容一顿,侧头转向谢辞,眼波清明的好似不曾醉过半分。

“是。”

谢辞不言,又给许慕倒了一杯,顺便也给江横倒了杯。

许慕眼眸明亮,他垂眼看着杯中酒,杯中酒的倒影亦看着自己,只要一个不说话,另一个就不会说话。

但总有人要打破沉默。

许慕朝杯中酒的倒影释怀一笑,抬眸跟谢辞说了句:“在淮阴古城的古井里,你看到了什么?”

谢辞闻言皱了眉,敛了神色,眼光深沉地看向许慕。

“我也觉得荒谬。”许慕不追问他看到了什么,但一定是让谢辞觉得荒谬的东西。

许慕摇头一笑,仰头望向苍穹之上悬挂的黑月。

院中的寒英晚水,熟悉的楼宇亭台。

“从我踏进这间院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到荒谬。”许慕说着,饮了一口酒,“或许更早,在风岚石城遇到你们二人时。”

谢辞不答,面上维持着波澜不惊,内心却已经有了波动。

是的,他和许慕一样,觉得荒谬。

“什么荒谬?”江横不解,三分醉意地撑着脑袋。

许慕举杯敬了江横一杯,目光是少有的狡黠,点点笑意:“你拿走十全十美的时候,最荒谬。”

“我怎知这伞是小白龙的?”江横笑出声来,摇着有些昏沉的脑袋,“说来也巧,竟让我们凑在一起了,哈。”

巧?许慕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江横,而后再看面无表情的谢辞。

他知道谢辞明白他口中的荒谬,绝对不是‘巧’字能掩饰的。

许慕道,“你会发现,很多事情无法改变。”

谢辞抿了口酒,半晌没说话,良久后淡声回应:“就算如此。”

他说完四个字后便停顿了。

许慕耐心等待下文,许久没有等到下一句,他心下了然。

晃着杯酒敬了谢辞,他又看向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的江横,微微一笑。

江横醉意朦胧,回了他一个笑,抬手抓住空中飘落的梅花瓣,在吹一口气将花瓣吹开。

“就算如此,”许慕结果谢辞的话,眼睫一抬,眸光映水。

他笑着,语气异常坚定:“但我希望渡月兄,可以活下去。”

生命还剩最后一天。江横感动的稀里哗啦,他是穿书过来的一缕孤魂,不仅和男主成了好兄弟,还遇到了上一辈的天道许慕,许慕不仅不计较他使计逼出了无曌印,还大度地带自己来了弥河鬼市寻找一线生机,眼下许慕要渡劫飞升,还不忘祝福自己活下去!

上辈子弥留之际,他躺医院里,只有机器滴答滴答的冰冷声音。

酒劲上来,江横扇开的眼尾如雨水打湿的西府海棠,片片绯红。

许慕偏过头看了江横许久,终是忍不住感慨,江横真的很像他那位已逝的故人。

还有谢辞。

许慕叹了一口气,再看杯中用寒英晚水酿造的美酒。

酒喝了大半,江横这才想起来问了句:“不知酒名,为何修仙界没有此等佳酿?”

谢辞不答。

深感荒谬的许慕开了口,“大梦千年。”

“好一个大梦千年,”江横当许慕活得久,见多识广。

他道,“但愿此夜长醉。”

许慕笑得更开心了,江横说这句话的时候越发像他的故友。

谢辞神色淡然,抬头看了眼寒英晚水。

许慕学着江横的动作接了片落花,不知今夕何夕,风吹花落谁家院。

他侧头再看谢辞,说:“或许是,大梦万年。”

尽管许慕是说笑的语气,谢辞心中却起了惊涛骇浪,沉默了。

江横接过话头:“千年足以,万年不过是蹉跎岁月,光阴消磨。”

许慕诧异,看来江横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不过说的也对。

他却忍不住反问,“若有人舍不得,愿意蹉跎万年待在原地,做一件事呢。”

万年做一件事?江横摇头不赞同,“有病。”

有一万年的时间做什么不好,待在原地?

待在原地就能修仙成神了?

许慕开怀一笑,抬起下巴,别有深意地望向神色冷清的谢辞。

这一刻的谢辞,脸色是复杂难言的。

故人相逢,花前月下,把酒言欢。

江横嗅到八卦的气息,歪着头问,“谁蹉跎万年待在原地了?”

“不说这些,”许慕不答反道,“渡月兄,喝酒!”

行吧,男人不能八卦。江横举起酒杯:“谢师弟,满上!”

谢辞倒酒,三人举杯。

桃花瓣随风吹入玉石铺就的庭院,寒英晚水悄然绽放,幽香之中,花白纯洁无暇,宛若莹润的月光,笼罩在三个各自俊美仙风的年轻人身上。

翌日,黑日临天。

江横与谢辞去了鬼市的飞仙阁,建造在鬼市十九层,七层高楼,轻盈如鸟,鎏金宝塔,每一层都挂着往日飞升的神君留下的祈灵灯。

仙风开路,桃花满天。

这一日,城中无数人前来观望,就连昨日与许慕死斗的青霄也来了,派人镇守飞仙阁,防止又想从中作梗者。

参观的鬼修们没有一个敢拿许天师飞升的事开玩笑设赌局,他们都神情郑重地望着千年来没人飞升过的飞仙台。

今日若是旁人来此飞升,十九层的鬼修不会大清早就来蹲着。

但来人是许慕,他一定是最有希望的那个人。

曾经两次弃神梯而不入神都的许慕,绝对可以。

这些鬼修都在心情激动地等着许慕过来。

不多时,道子从长街一端缓步走来。

他穿着那身蜀山的白衣道袍,衣袂眠云,宽袖轻袍,清朗雅正,身形好似月明风清,拥有少年最纯净的美好气质。

许慕素白的手撑着那把红伞,伞檐玉带飘飞,仙人如画。

围观众人皆是上过神庭的,交头接耳,赞叹道:“许天师不比天上的神官差,皓月远甚萤火微芒。”

江横和谢辞站在前面,看着许慕撑着‘十全十美’从远处走来。

那把可以去冥海的红伞是江横在昨晚送给许慕的。

他希望许慕考虑清楚再飞升,不留遗憾,不负十全十美的美名。

许慕接了伞,眼神清明地对江横说:“渡月兄,你还没找到救命的fire灵芝吧。”

江横醉醺醺的,他哪里是要找什么灵芝啊,摇头笑了笑。

许慕道:“明日飞仙阁,你记得来。”

只有飞升历劫之人才能上飞仙阁。

神都天劫的威力令人闻风丧胆, 经历过的大仙家们都懂,很多仙家飞升之后在神都销声匿迹,因天劫造成的损伤而躺了几百年的也不在少数。

江横眼观天色, 还不错。

黑日比昨天要更明亮,云层被风吹开稀薄透光, 看上去透彻豁亮, 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能看出模糊的人影。

他低声问谢辞, “稳吗?”

谢辞淡然不语, 脑中混乱的记忆已经给了他答案。

看着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场景。

同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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