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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横轻呵了声,边吃着酥软的梅花糕,边朝着谢辞的俊脸说话,糕点的粉末不由自主地喷在谢辞下颌线与脖颈上,似一场毫无美感的飘雪,簌簌落在衣襟与肩上。

谢辞眉心深深地皱了下,侧目睥睨了江横这小子一眼,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人直接从肩上甩开。

不料江横将他衣襟抓得死死的,就算自己被摔了,可谢辞也没好到哪去,一同倒在了地上。

江横没吃亏,他是摔在了谢辞身上,有个肉垫。

谢辞一把将人推开。

嫩草清香,软如织羽。

他笑眯眯地枕着自己的胳膊躺着,吃完剩下半块糕点,眼神落在谢衣襟松散的谢辞身上。

“只是有些可惜。”

谢辞冷脸扯紧襟口,起身便给自己施了一个清净咒,扫掉残留的搞点粉末后才觉得呼吸都轻松了些。

江横轻笑,苍白瘦削的脸上挂着从容温润的笑容,乌润的桃花眸子流露出几分惋惜之色。

“可惜神梯被毁,不然我那惊才绝艳的谢师弟早就入了神都,不问人间事,不染凡间尘。”

自然也不会遇到自己这么个大麻烦。江横嘴角扬起无奈的弧度,说完他又觉得不对。

自己是穿书而来,要是谢辞早飞升了,他不是遇不着辞宝了吗!

反观谢辞,听见这话愣了片刻,修竹劲瘦的身躯背对着云层淡薄的黑日,面上神情也让人看不出内心想法。

他朝江横伸出手。

江横看不懂谢辞,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他谢师弟的脸上少有人间的喜悦与难过,此刻竟是连往日那双惊艳漂亮的凤眼也微垂着,被纤浓的睫毛遮挡住神采,疏离淡漠到了极致。

却偏偏,生出了一丝说不出清的人情味。江横眸光停在谢辞手上,手背薄而有力,指骨纤长,白皙的皮肤覆在筋骨之上,看不到多余的肉,堪比玉雕的完美。

江横毫不迟疑地抬起胳膊,握住那只伸向自己的手,由着谢辞将他拉了起来。

江横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依旧是那副随意姿态,揶揄打趣道,“今日谢师弟可是坐实了以下犯上的罪行,等回了星云观我定让掌门师兄罚你。”

谢辞淡声,“我做什么了?”

江横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掰着手指头洋洋洒洒道,“你方才给了我一个过肩摔,这要换作寻常人,早就吐血三升而亡,得亏是我!”

谢辞瞥了他一眼,语气凉凉,“换做寻常人,早就自己爬起来了,不至于赖在地上吃完了半块糕点还意犹未尽的躺着。”

江横舔了舔唇角的糖粉,清甜可口。

虽是被谢辞点破心思,他倒是半点尴尬都没有,笑说,“你是给我上几个菜一壶酒,我能躺地上吃到太阳落山。”

谢辞眼眸风动藏了笑意在其中,不答话,出了庭院。

江横在他耳边继续道,“这叫郊游,是你不懂的闲情逸致。”

在城中逛了大半天的两人去了鬼市的千机珍奇阁,想从广揽奇珍异宝的市场寻找断云玉的下落。

却是没想到会在此处遇上许慕。

嗯……还是和艾水月走在一起的许慕。

自江横知晓小白龙是实打实的男人后,再见迎面走来的娉婷女子时,心情复杂。

十分复杂。

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自然也没了世俗的欲望。

他甚至还想心平气和地问一问艾水月……老铁,你怀里揣着两个窝窝头是用来扛饿的吗?

“好巧,又遇见了。”许慕目光纯澈,面带笑意地开口。

江横双手握扇回礼,“许天师也来了。”

许慕道,“嗯,今日阁里有件法器与我的好友颇为有缘。”

江横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艾水月。

四人相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坐在到了一张桌上,上了茶水点心。

与楼里其他相谈尽欢的宾客不同,江横他们入座后各自默然无语,视线在空中不经意交汇时,彼此露出礼貌的微微一笑。

满堂欢声,高声议论着今日的好货,唯独他们这一桌安静的,只听紫炉香茗水沸声。

不一会,千机珍奇阁内乍有一缕柔软的风,携带百花清香袭来,似人间的春暖花开。

阁中五层楼,每层楼的琉璃窗在这一瞬间全部被香风吹开,伴随一阵清脆叮铃的翠玉声,一簇华光笼罩的金粉自阁顶上空飘洒而来,被窗外寡薄的黑日蕴光照耀着,微如尘埃,精美夺目。

江横下意识抬起手,接住飘落的金粉,细细一嗅,是香的。

下一刻,金粉便在他指尖化作莹白的蝴蝶,蝶翅通透如玉,扑扇之间细微的风从指尖穿过。

倒是有趣的小玩意,江横眸中一亮,掠起惊讶的喜色,看向谢辞。

谢辞亦看向他指尖停驻的蝴蝶,眼神暗沉,似一滩静默千年的雪水。

“诶?”反倒是许慕发出简短的惊叹。

他视线在江横脸上停留了须臾,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你们两个怎么都是这副表情?”江横不解,他扭头去看四周,接金粉的人也不止自己一个,那些金粉或幻化成金色花鸟,或幻化成金色虫兽,唯独只有他指尖的,是一只白的几乎透明的蝴蝶。

艹,别人都是金的,怎么轮到自己就是病怏怏的白色?!

江横心里快速地咯噔了下,莫不是这白惨惨的玩意儿不吉利。

他当即用力甩手,纯洁莹玉的蝴蝶在他指尖跟着翩跹蝶翅,压根甩不掉。

“什么情况?”他问谢辞。

谢辞目光从蝴蝶上收回,转过头看向另一处,没有说话。

江横看见,蝶翅挥动的剪影划过谢辞那双灰绿色的冷眸时,在光影的翩擦中,那双眸子竟淡成了冷寂的苍色。

让他瞬间回想起梦中所见,晏西楼有一双苍色的眸子。

在梦中与他直视过。

还对着他笑过。

江横心上莫名一紧。

“一个,”许慕见江横疑惑不安,他想了想该如何说呢。

就这样吧,他扬扬淡色唇角,笑着说道,“一个小玩意儿罢了,不过幻象而已。”

这次轮到江横皱眉了,“既是小玩意儿,为何谢师弟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

谢辞思绪一止,手指在桌面用力地叩了一下,“?”

“诶呀?是我记错了吗,”许慕拍了拍额头,纯澈如水的眼眸聚起笑意,清朗的声音颇有几分天真乐趣。

“江宗主不是时日不久,只余两日可活了吗?”

“我,”江横口里尼玛没说完,被许慕这句话问的无话可说。

要翘不翘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盯着许慕,微微拉扯出一丝礼貌的微笑,“区区小事,劳许天师挂怀了。”

许慕点头一笑,与旁边沉默不语的美人轻声细语起来,“这两位小友与许某有缘,江宗主中了招,此番前来千机珍奇阁是为了找到fire灵芝,水月可知此物?”

难为你发音如此准确,江横哂笑。

跟我念,fire!

艾水月手中的金玉茶盏落在桌面,他终于看向了江横,眸光扫过停留在他指尖的蝴蝶时——

脑中隐约有些模糊的片段随着蝶翅翻飞而掠起尘封已久的细碎波澜。

扇动的蝶翅,一下,一下,仿佛要将封印的水面撞破,撞破。

波纹涤荡,如不安分的漩涡,诡谲云涌。

这只蝴蝶。

倏然之间,艾水月眼前划过一丝银白的光亮,他记起来一些事情。

这只蝴蝶是溯灵蝶,来自神都的一位少年。

少年,白衣胜雪。

艾水月指尖的茶杯碎了,细碎的粉末随着蝶翅在他眼前飞舞。

在顷刻间,脑中封印的记忆被掀开来,如雪崩一般轰然奔袭而来,四面八方都是呼啸的雪沫,掠起的无数陌生的片段,是割裂的、鲜血淋漓的、背叛、压抑的。

许慕见艾水月在接触到蝴蝶的一瞬间脸色变的苍白,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弹指散了江横指尖的蝴蝶。

那只异美的蝴蝶燃烧之后化作金粉,被窗外的风吹散不见。

艾水月狠狠蹙起黛眉,接过许慕递来的茶水,看了片刻,眼眸掠过水面,冷厉地审视着许慕。

许慕不说话,只是弯弯嘴角朝他一笑。

艾水月看不透,也看不懂他,但脑中所掠起的画面似真似假,都让他无法再以平静的心态面对许慕。

艾水月眼底是尚未散尽的阴冷戾气,将茶杯放在桌面上。

回答了许慕的问题。

“我在鬼市待了千年之久,不曾听闻过fire灵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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