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甘泉40(1 / 2)
周天虹负伤以后,被送到后方医院来了。
后方医院设在根据地腹地的深山里。不知村庄何以起了一个很少见的名字:
甘河净。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白求恩医生在这里留下一个动人的故事。去年黄土
岭战斗前夕,白求恩就是从这里到前线去的。当时手术器械、橡皮手套全装上驮
子出发走了,却忽然从别处转来一个数月前负伤的伤员。他的头部因受了感染伤势很重。白求恩急欲减轻他的痛苦,没有橡皮手套,只好用手指将伤口里的碎骨
头渣子抠出来。这位伟大的医生就是因此受到感染,于十数日后因病情发作而逝
世的。
村庄是安谧而美丽的。一座座尖顶的农舍,颇有诸葛庐的风格。靠山根有一
眼四时不竭的甘泉。四外除了整齐的梯田,村里村外全是苹果树和桃梨树。每到
春天,就开成一个花疙瘩了。尤其秋景天,那绯红绯红的苹果,那鹅黄鹅黄的鸭
梨,都一个个吸收了足够的阳光笑傲枝头,就像比俏的村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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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切都像与周天虹无干似的。因为他的伤势很重,加上长途坐担架受了
风寒,发起高烧来。一连数日处于昏迷状态。偶尔睁睁眼睛,转瞬间就又沉入梦
乡。据他后来告人说,他的一生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多的梦。这里有欢乐的梦,也
有悲伤的梦,有金戈铁马豪壮的梦;也有孤苦无援陷于绝境的梦。周天虹自从离
家出走投奔革命之后,是从来不想家的,但是他那已经逝世的母亲,却常常出现
在他的梦境里。如今那位在旧社会不幸的可怜的妇人又经常出现了,让他有时甚
至哭醒,醒来之后还留有泪痕。那位同窗的少女,那位第一次搅动自己感情波澜
的穿紫衣的姑娘,纵然阔别已久,也还是闯到他的梦境里来了,此时不知她身在
何处。出现频率最多的自然还是高红。他多次梦见她在除夕晚会上出现的动人场
面,她那微微歪着头的拉琴的姿势,以及从钢锯上发出的好听的乐声;还有他和
高红在那延河边柳树下的谈话;这些都像刻在胶盘上的旋律一样一再重复着。看
来在他的生命停止以前是不会消失的了。
据病历记载,周天虹入院的第五天,高烧退去,渐渐苏醒。随着苏醒,他开
始感到创口的痛楚了。然而在医院里因剧痛而呻吟,是不符合一个战士的风格的。
他只能咬着牙默默地忍受,有时额头上浸出一层黄豆大的汗珠。正在生死未卜时,
好消息传来,一位有几粒麻子但却非常和蔼的医生告知他:击中他胸膛的两粒子
弹,都是只从肺叶上穿过,绝无生命危险。他才放下了心,更加增强了承受痛楚
的能力。
随着情况的改善,他反而感到病榻生活孤寂得可怕。尽管这里比前方安适,
医护人员殷勤负责,房东亲如家人,但他依然感到寂寞。这时他最想念的,仍是
高红。他躺在那里,仰望着这里尖尖的屋顶默默想道:为什么高红不来看我呢?
是她不知道,还是不把我搁在心上?如果是不知道,那自然情有可原;如果是不
把我放在心上,我的满腔热情一片痴心就算统统白费了!想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
心头酸酸地滚出一点泪来。但是刚一想到这里,又叫着自己的名字说:天虹呀天虹!人家工作那样忙,又不知道你负伤,你还怨天尤人,这不是错怪了人家吗?
想到这里又不自觉地破涕为笑了。
由于他思虑过度,不知不觉又昏沉入睡。恍惚间,仿佛奉了什么紧急命令向
某地赶进,路上口渴得十分难受,急欲找到一条小溪或者一条大河喝个痛快。可
是面前都是绵绵无际的山岭,哪里也找不到有水的去处。后来遇到一个白髯老者,
老者指着一道齐天高岭说,翻过岭去有一个马刨泉,是古战场留下来的。他接受
了老者的指点,又奋力攀登,费了很大很大的劲,才爬过了岭,谁知马刨泉也干
涸得一滴水也没有了。正在失望之际,那边过来一个女人,模样颇似高红,送给
他一把镢头,还笑着说:老天不负有心人,你就挖吧,总会挖出水来的。他就挖
起来,可是嗓子里就像起了火似的,实在忍不住了,眼看要渴死了。他就喊:渴!
我渴啊!……朦胧间,只听耳边似有两个女人在轻声说话,一个说,“你听,他
说渴了,快给他喂点水吧!”另一个说,“好好,这就来!”接着,嘴唇边似乎有
小勺儿递过来,他就习惯地张起嘴喝了。这样一连喝了十几口,那种难忍的焦渴
才算稍稍缓解。只听一个女人说,“再给他喝点吧,你看他还渴得很哪!”又一个
女人答应说:“好,好。”周天虹又一连喝了十几口,心里才觉着舒服了许多。这
时他才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十四五岁的女护士小张正拿着一把铜勺儿喂他,
旁边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托着一个茶缸。那女人双颊绯红,留着齐眉的娃娃头,样
子似是高红。但恍惚间又一时不敢认定,就模模糊糊地问:
“你是谁?”
“天虹,你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那女人说着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的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