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敌人怎么化为朋友(一)35(1 / 2)

黄土岭之战结束,除留下一小部分打扫战场,掩埋尸体以外,部队奉命返回驻地。一路上真是红旗飘飘,战马萧萧,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说不尽的欢

乐,说不尽的欢笑。

周天虹他们正行进在苑岗一带宽阔的山谷间,后面十数骑马过来了。为首的

是老蔫团长,他仍旧披着黄呢斗篷,笑眯眯地骑在马上,显出一派悠闲自得的神

气。后面是王政委,他的双眼灼灼有神,脸上也含着笑意。在他们经过四连面前

的时候,勒勒丝缰,放慢了脚步。老蔫团长望着刘福山和周天虹流露出赞许的眼

光微微一笑。王政委则用江西口音说:

“这次你们四连打得蛮不错嘛!就是抓的那个俘虏太顽固了,现在还用担架

抬着他走哩!”

周天虹和刘福山听了首长的表扬,像孩子一般红着脸没有说话。沉了沉,政

委又说:

“这次在黄土岭打死了一个日本中将,你们知道了吗?”

“中将?”周天虹惊奇而又兴奋地问,“是真的吗?”

“我们已经听到广播了。”王政委笑吟吟地说,“日本报纸还称赞他是‘名将

之花’,是‘山地战专家’,他的骨灰到了东京,还给他下半旗志哀呢!”

“这个胜利真不小!”周天虹乐滋滋地说。

“蒋介石还给朱总司令发了一个电报,嘉奖我们哩!”

政委的话刚刚说完,刘福山就把嘴一撇:

“他那伙人不是说我们是‘游而不击’吗?‘游而不击’又怎么能打死一个

中将呢?我看他不要传令嘉奖了,给我们发点枪支子弹比什么都强。”

这几句话,引得战士们都笑了。

周天虹一面走,一面仰起下巴颏问:

“政委,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你说。”

“像阿部这样一个有名的将军,不能说军事上一点儿不懂,为什么失败得这

样惨呢?”

王政委沉思了一会儿说:

“依我看,最根本的原因是轻敌,所以一误再误。日本人跟俄罗斯军队打过,

跟清朝的军队、国民党的军队都打过,但是他们还不认识我们红军,还不懂得这

支军队的厉害。”

“是这样。”周天虹点点头说,“阿部自以为是山地战专家,他不知道还有比

他更高明的山地战专家。”

“对,你说得对。”王政委点头微笑,又说,“我们先走了,新娘子还在等着

团长呢!”“你这个老王!”老蔫团长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说过,两个人一抖丝僵。

立即在队伍旁边奔驰而去。

每次打完仗回到原驻地,就尝一次回到“家”的滋味。老大娘、老大爷、二

婶子、大妹子、小弟弟一齐向你围过来,那种亲热劲儿自不必说。这天早饭后,

连里通讯员小白子跑来说:

“周排长,军区来了一个人来看望你,他说是你的朋友。还说你是他的大恩

人,非要来看看你不可!”

“朋友?大恩人?”周天虹疑疑惑惑地说,“我做什么好事了,我会是谁的

恩人呢?”

“你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这会是谁呢?”周天虹一路走一路想,简直不得要领。

待他走到连部的院子,看见连长正同一个人客客气气地谈话。那人身着八路

军的军服,绑带打得整整齐齐。仔细端详他的面容,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

起来。刚一踏进屋子,那人却刷地站起来,向周天虹恭恭敬敬地打了一个十分标

准的敬礼,然后赶过来,同周天虹热烈地握手,几乎把周天虹拥抱起来。

周天虹一时愣了神,试探地说:

“你是……”

“唉呀,”刘福山笑哈哈地说,“他不就是今年春天……那个小林清么!”出

于礼貌,他避开了“俘虏”两个字。

“啊哟,我的大恩人,你怎么就把我忘了?要不是你俘虏了我,我怎么会有

今天呢!”

周天虹再仔细一看,果然是那个日本上等兵小林清。不过那时他瞪着一双凶

狠而恶毒的眼睛,现在却是那样友爱而温和,前后判若两人。再说他已经换了一

身八路军的军服,举止文明有礼,也就认不出来了。周天虹再次握住小林清的手,

带着几分歉意地笑着说:

“是我眼拙,一时没有看出来。”

周天虹笑吟吟地凝视着他,想起半年之前在战场上俘虏他的时候,他那股武

士道的精神是多么的顽强,他当时又打又咬,把自己的脸都抓破了。如今却出人

意外地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且汉语说得这么流利,实在令人惊奇。

“你这半年到哪里去了?”

“我刚从延安回来。”小林清兴奋地说。

“噢,你也到了延安了?”

“是的。”小林清乐滋滋地笑着说,“延安不光是你们的么,她是世界无产阶

级革命的圣地么!现在我回来,就是要在晋察冀成立一个在华日本人反战同盟支部。”

“啊,好好!”周天虹一连声赞叹着。

“前两天,我听说你们又抓了几个俘虏,而且有一个很顽固,我和金硬同志

就赶来了。可是我一回到这个地方,我就想起你来。我越想越不安,觉得十分对

不起你!……”他说着指指自己的心口,显出非常难过的样子。

周天虹见他很动感情,就说:

“这有什么,那是在战场上嘛!”

“不不,我想你是不会忘记当时的情景的。”小林清带有几分痛苦地说,“我

当时在近距离投出那个手榴弹,说实话是要与你同归于尽的。可是我死了,不过

少了一个侵略者的士兵;而你死了,却是少了一个优秀的革命青年。我在延安有

了一点觉悟的时候,一想起这件事就悔恨万分。我总觉得我应该见见你,向你谈

谈我这种忏悔的心情。我们发动这场侵略战争,对中国人民造成的痛苦实在太大

太深了。”

小林清说过,不住地叹气。周天虹给他倒了一杯水。刘福山见他们要长谈,

就打了一个招呼忙别的事情去了。

周天虹思忖了一会儿,带着安慰的口气说:

“这场战争,是日本的垄断资产阶级和军部发动的。日本人民是不愿打这个

仗的。像你们这些人不都是被迫地来到中国的么?”

小林清沉吟了一会儿,神态严肃地说:

“总的来说,这种看法是正确的。但具体来说,日本人民受到统治阶级长期

的愚弄和欺骗,这种毒害也是不可低估的。我本身就是一个例子。我可以坦白地

告诉你,我不是被迫的,我是自愿地来参加这场所谓‘圣战’的。”

“怎么,你是自愿参加这场战争的吗?”周天虹有些惊奇。

“是的,是自愿的,甚至可以说是狂热的。”小林清坦然地说,“我是大贩府

松原市农村一个穷苦农民的儿子。我们生产大米,却从来不舍得吃纯净的白米,

还要把稗子掺进去吃。我上学连书包也买不起,只能用一块手帕包着。可是我从

小受的教育,却是如何做一名忠于天皇的赤子。再加上我的父亲在明治天皇时期

服过兵役,当过东京皇宫警卫团的士兵,这使他一生感到自豪。他从小就教育我

要忠于天皇。战争发生了。政府宣告说,七月七日晚上,我皇军在卢沟桥进行夜

间演习,中国军队突然向我方开炮。我方当局曾想尽一切办法,想把问题就地解

决,而南京政府却自恃军备,一味向我方挑战。迫不得已,我皇军为了保护在华

侨民和东方的和平,才展开了这场膺惩中国的神圣战争。我听了非常气愤,心想,

如果没有日本,中国恐怕早就成了英美的殖民地了。此后,听见我无敌皇军的节

节胜利,真高兴得跳跃起来。看见一批批挂着红布条出征士兵的雄姿,我也梦想成为一名天皇的士兵。昭和十三年春,也就是去年,我家接到印在红纸上的‘征

召令’,我被应征入伍了。那天,我从学校一回到家,天真的妹妹就向我鞠躬、

道贺说:‘祝贺你,哥哥,你成为帝国的军人了!’全家人都为我感到高兴和光荣,

认为我们家从此也就成为忠于天皇的‘爱国’家庭了。入伍前一天,家里简直是

贺客盈门。邻居和亲友们送来了很多饯别的礼品和旗帜。送来的旗子挂在大门口,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