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叹行路难(1 / 2)

天虹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在夜色里踽踽独行。他边走边想,既然平汉铁路

已被炸断,不妨往西南走,这样不论在什么渡口过了黄河,就可以搭陇海路的车

往西安去了。

但是他从来没有走过夜路,也没有背过这样重的东西。四野无人,只有天际

一弯尖尖的孤月陪伴着他。一阵又一阵劲烈的秋风,在黑魆魆的丛林间呼啸着,

隐隐地带来一种恐怖之感。尤其经过一片荒凉的坟茔时,他觉得从那些累累的荒

冢和松林间,似乎会走出什么来。尽管他不相信鬼神,但从幼年起老人们讲的那

些无数荒诞的故事,仍不免重新复活。他的头发竖起来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

瘩,真的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不禁毛骨悚然。

而更恼人的,却是这个包袱。他觉得它在背上是愈来愈沉重了。起初他是走

一两里路休息一次,后来走不上半里就坐下来。走到后半夜,已经腰酸背疼,迈

不开步子,就像后面被什么人死死拽着似的。他举目一望,不远处有一座村庄,

便勉强挣扎着走到村边。他本想找个人家投宿,转念一想,半夜三更惊醒人家也颇为不便。这样,他就找了一个避风处,在一个打谷场的麦秸垛旁边躺了下来;

头枕着包袱,盖着那件大棉袍,准备入睡。尽管秋风卷着落叶,不时地在耳边哗

哗作响,毕竟天气还不算太冷。他望望西天,弯眉般的新月似乎正对他微笑,不

知怎地使他想起碧芳的笑靥。心想,自己的那封信不知她读到了没有,反应如何?

她这时正在家里做什么呢?这样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地睡熟了。

天亮时,他向村人打听,才知走出不到三十里路,实在大为泄气。他盘算道,

像这样的速度,何时才能赶到黄河渡口?何时才能赶到西安?更别说干里迢迢的

延安了。说不定还有被敌人赶上的可能。看来,当前最要紧的就是轻装。自然,

被褥是不能丢的,有限的几件日用品也不能丢,首先要清理的,就是那些分量最

重简直像砖头一般的书了。于是他就打开包袱,着手清理。鲁迅那本杂感集不用

说是不能丢的,虽然大部分文章读过,但还想再读一遍;杜甫的诗集也不能丢,

而且分量不重,丢掉也减轻不了多少;《史记》新买来不久,没有读过几篇难道

就这样丢掉吗?那本《政治经济学》固然很厚很重,但到了西北主要学习马克思

主义,怎么能偏偏把它丢弃呢?何况这本书很贵整整花了一块白洋,又怎么能够

舍得?这样掂量来,掂量去,只好勉强挑出几本小说,分送给几个围观的孩子,

把其余的书又重新包起来了。

他在小摊上随便买了点油条什么的,匆匆吃过,就又继续赶路。走了没有多

远他就发现,背上的重量并没有减轻多少。这样吃力地跋涉怎么能走远程呢?于

是,他下决心,不管那几本书多么宝贵都要丢掉。这样想着,在经过下一个村庄

的时候,他就下了狠心,把那四大卷《史记》,和那本像块砖头似的《政治经济

学》送给了一家农户。

这样一减,果然背上轻松了许多。为了赶路,中午只在一个小吃店里打了个

尖儿。直走到日落时分,才在一个农家投宿。这一天,他以为走出很远,一问,

也不过走出五十多里。而令人焦心的是,两只脚掌疼得厉害,走几步就得停一停,

几乎不敢沾地。只能脚后跟着地,前脚掌侧起来走,一歪一扭,简直就像个小脚

女人。他坐下来,脱去鞋袜一看,才看见每个脚掌上都有一个很大的紫红色的血

泡。他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样对付。

为了不误行程,他只好挣扎着,找了一根根子拄着,歪歪扭扭地走。随着脚

上打泡,背上的行李又显得重起来,颇有不堪重负的样子。他想,也许再次轻装,

才是赶路的办法。于是,他坐在路边,盘算着该扔掉哪些东西。想来想去,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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