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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爷往上的王公贵族未必认识那么多。但若是往下三教九流,他还是有些路子的。

宁确自觉无用,便道:“不如一起去瞧瞧马场的情况?”

林老爷笑道:“只怕我等去了,也只是妨事的。”

宁确:“……”

林老爷心中一咯登。怎么着?我说错话了?这话……没错啊! 他们确实没啥用啊!也不能给人医马!

薛清茵笑了下:“阿娘也不必去了。”

薛夫人皱起眉。

薛清茵道:“我懒得很,没准儿要人抬我上山下山呢。阿娘若是也去了,他们就得抬两个了。”

薛夫人想想倒也是。

若她一同去,总没有女儿抬着走,母亲徒步走的道理。

本也不是什么值得凑的热闹……薛夫人便点头道:“去吧。”

薛清茵临走还没忘记吩咐仆役:“拿牌出来给阿娘他们玩儿。”

仆役连忙应声。

没一会儿纸牌便取来了。

上头的符号和图画也是精心设计过的。

林老爷一见便纳闷道:“这是牌?怎么也不曾见过?”

薛夫人掩唇笑道:“不曾见过吧?我先前也不曾见过。这也是我那女儿弄出来的。”

说到这个,薛夫人就又来了劲儿,爽利道:“我教教你们怎么玩儿。”

薛夫人本就是商贾出身,倒也不讲究那么多。如今与他们在一处玩牌,索性左右也有丫鬟仆役,也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她大大方方地屈指洗牌。

常见的叶子牌都很长。

此时握在她手中的牌却是四四方方,她屈指一握,便只叫人觉得她十指纤长秀美。

宁确本就有些插不上话,此时禁不住又道:“……夫人的手还是该涂些药吧。”

薛夫人纳闷地看了看他,心道这人怎么还在纠结先前的问题?

着实啰嗦。

宁确见薛夫人不说话,便只好僵在那里任她打量。

薛夫人道:“先玩牌吧。”

便是不着痕迹地将宁确的话转走了。

林老爷也觉得气氛不大对。

他心想着,莫非是薛夫人知晓这位是魏王那边的人了?

林老爷暗道,这若是生了不快,将来可不能再带宁公来这里了。

好在过一会儿,薛夫人教完了他们这纸牌的规则,加上柳修远,四个人便一同玩了起来。

自然而然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一时气氛极好。

这厢薛清茵上了山,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那声音嘶哑,仿佛破了的老旧风箱。若非是青天白日里,听着还有些可怖。

“谁在哭?”薛清茵问。

那人惊了一跳,一下从棚底钻了出来,见了薛清茵便是一愣。

“这位是主家的大姑娘。”一旁的仆役连忙提点他道。

那人这才赶紧躬身见了礼,面上的张皇之色更甚。

薛清茵打量了他一眼。

竟是个老汉。

他穿着一身粗布短打,鞋子磨破了洞。深深佝偻着背,面上沟壑丛生。那眼泪冲刷过面部,留下点点污迹。再看那一双眼,眼白浑浊发黄,好似鱼眼一样微微突出。

老汉自知模样吓人,便缩了缩脖子,那背也佝偻得更厉害了。

他嘴唇颤抖着,不成句地说着话:“小人、小人对不起主家,是小人之过……”

薛清茵不由看向了一旁的仆役。

那仆役忙道:“如今养马的是他。”

薛清茵觉得奇怪:“先前不是两个年轻的吗?”

仆役道:“一个病了,另一个是这老汉的儿子。他儿子学得不怎么样,倒是这老汉来看儿子,来了几回,跟着那马曹学得像模像样。之后他儿子便只管种地去了。”

这话一出,那老汉又瑟缩了下身躯,连忙朝薛清茵跪了下来,嗫喏着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薛清茵道:“先起来吧,不必如此。带我去看看那些马。”

仆役应声。

跟在她身后的王府下人,更是连忙在地上铺了一层布,再请薛清茵走上去。

薛清茵哭笑不得:“哪里这样大的排场?”

“马厩里脏得很,免得污了主子的衣裙。”

那老汉见此情形,自然觉得这位主家来的姑娘很是了不得,高贵不可攀。

他心中一慌,便又跪了下来,拿脑袋去撞马厩的柱子,口中哆嗦道:“对不住主家,小人没有看管好……拿小人这条命去吧。求求主家不要送小人去官府……”

薛清茵见不得老人家这样。

她连忙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去扶起来,别叫他跪了。”

一直默不作声守在薛清茵身边的亲卫,这才上前去将那老汉提了起来扶他站稳。

老汉这下真是想跪也跪不成了,更别提去撞柱子了。

他一时傻站在那里,垂着头,如迎末日。

薛清茵问:“为何说不要送他去官府?”

仆役连忙解释道:“这是他看管不力,有的庄子会以损坏主家财产为由,将人送到官府按律发落。”

薛清茵心下叹了口气,道:“你既没有与人里应外合,不会送你去官府的。”

那老汉这才又活了过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小人绝不敢。”他哭得涕泗横流:“小人感谢主家还来不及。小人一把年纪了,在外头也寻不到什么工来做。这养马轻省得很。还能叫小人的儿子有力气去种田,得空还能去做些别的活计。眼看着这家里正要好起来了……”

对于柳家庄子来说,不过是庄子之间斗法罢了。

但对于养马的老汉来说,动动手指头就断了人家的生计。

所以薛清茵有时候很讨厌那些动用手段去攻击别人的。

什么运筹帷幄。

里头不知道要死多少个路人甲呢。

薛清茵往里走,很快见到了那些受伤的马。

其实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严重……

马儿卧倒在棚内,蹄子上抹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地上还留有血迹,只是不怎么看得出来。

“这是抹的什么?”薛清茵问。

老汉结结巴巴道:“是、是先前那个,董爷教的,说、说在军中有时候马蹄子伤了,顾不及看兽医,还得急行军啊,就会用草药……”

薛清茵点点头。

董爷就是先前的马曹吧。

“你做得极好,反应机敏。马蹄受伤也非你之责。”薛清茵停顿片刻,道:“有赏。”

老汉呆了呆:“啊?”

他用他几十年的阅历加起来,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马儿伤了他还有赏?

主家没让他赔银子,也不送他去官府,为何还有赏?

老汉傻在那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薛清茵淡淡道:“我最恨欺瞒之人。人非是机器,岂有不犯错的时候?但若是手底下管的事出了岔子,非但不及时上报,还拚命掩盖。那比犯了错本身更可怕。”

这话也是说给庄子上其他人听。

薛清茵没有说马儿伤了与老汉无关,因为这安抚不了他。

她只告诉他:“似你这般,懂得及时挽救,便是极好的。”

薛清茵取了两颗银锞子给他。

老汉不敢接。

薛清茵道:“拿着吧,日后还要更尽心竭力才是。纵使你不敢要,也要为你家中考虑才是。”

老汉抹了抹脸,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接住了,眼底的喜色掩也掩不住:“多谢主家!多谢主家!够家里吃半年的米了!”

王府亲卫见状不由皱眉。心道此举恐怕叫其他人不满?

他环视一圈儿,果然,其他仆役不免眼热起来。

此时却又听薛清茵道:“并非是犯了错就能领银子。我方才所说,不过是要你们坦诚些,机敏些。若是做了有利于庄子的好事,也要懂得为自己表功,一样要坦诚地说出来。”

薛清茵话音一转:“比如今日那两个拿下贼人的,在何处啊?”

那两人面上一喜,立即站了出来:“小的在!”

薛清茵:“你们今日护夫人护得很是及时,拿贼也有功。自然也有赏。咱们也不去欺负谁,但若是有人欺上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退缩。”

那二人对视一眼,面上喜色更甚,震声应道:“是!”

薛清茵当即也赏了他们。

比那老汉所得还要多一些。

此时再看周围的仆役,多是羡慕,而无妒忌了。

毕竟薛清茵这是告诉他们,做错事不要怕,及时上报并补救得当有赏,若是做了好事那就更好了,赏赐更多!

王府亲卫对视一眼,不由感叹。

倒是他们想多了,侧妃管起这庄子来还是极游刃有余的!

薛清茵喃喃道:“明日又得入宫去了。”

一旁的仆役也露出忧心之色道:“是那个什么魏王妃要对付咱们了吗?”

薛清茵摇头:“不是啊,是我去告状啊。”

仆役呆住了:“啊?”

“这些日子你们还要严阵以待,若是再有人来动手脚……还是给我抓住!抓得越多越好。”薛清茵咂咂嘴,“就怕她不来人呢。”

多点好。

多点才好哭哭啼啼呢!

“行了,没事了,你们仔细盯着就是了。咱们的马贵,可不能死了。过两日没准儿就有正经的马医来了。”薛清茵语气轻松地道。

主人家的轻松自然而然地影响到其他人。

他们也暗暗舒了口气,再抬薛清茵下山步履都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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