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两轮月52(2 / 2)

淳亲王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放下书信,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说道:“石云水‘檄文’里有句话说得不错,如今朝政腐败,百官结党营私,普天之下,唯苦百姓。孤身为宣宗之子,愍思又是孤亲侄,我无男嗣,敏文又是罪人之后。孤对敏思岂有不爱惜、不疼惜之情?可敏思毕竟贵为皇帝,得君之权,使君之力,便要担君之责。现今国家虽是群狼环伺之局,可内里并未病入膏肓,不使重药,如何去病。”

郑大人觉察到淳亲王在说到自己“无男嗣”和“敏文罪人之后”时眼神明显黯淡了一下,也知道他话语中的愍思又为何人。金愍思是当今皇上——黄治帝的名讳,在他登基之前,原叫金敏思,后依祖制,将常用字“敏”字改为生僻字“愍”。

见郑大人没有接话,淳亲王笑着挥了挥手,“尽人事,知天命吧。人力有穷,天意无穷,一辈能做好一辈的事就很好了。”

郑大人听出淳亲王话语中的无奈之意,他站起身来,长揖到底,“无论前路如何,下臣愿为王爷鞍前马后。”

淳亲王笑着让他起身,“有你,有李晓,有启明等人为我东奔西走,我心可安。”这句话中,淳亲王故意将常称的“孤”换成“我”字,以示亲近。随后,他又像想起了什么,问道:“薛照最近如何?”

“他啊。”郑大人笑着摸了摸鼻子,“最近一些事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正慢慢适应呢。”

淳亲王闻言笑了出来,“既然李晓能让你带他去京城,便是想让他多思多感。人不能不读书,也不能死读书,前朝大儒就说过‘行知合一’这句话。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乾坤虽大,也有怜惜草木之情。人嘛,生来就是尘世一肉体凡胎,可不入人间又怎成人事。”

郑大人不知道淳亲王这番话是对他说的还是对薛照说的,他又是长揖到底,“学生此番受教了。”

“李晓来信和我说过,薛照秉性纯良,能解常人不能解之苦。这话我得先记在心里,得日后观摩下在做判断。”淳亲王说完这番话后,便挥挥手示意郑大人可以退下了。郑大人倒退到门口,刚准备踏出,就被淳亲王喊住。

“你让启明近日多派遣一些巡夜士兵,重点关注格鲁兰人和塞北人的营帐。”

“诺!”郑大人轻声回话,退到营帐外漆黑的甬道之中。走远后,他默默回望将军营帐,那一点灯火还在帐篷内摇晃。片刻后,他也轻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着今夜的月亮,“大哥,希望你没看走眼!”

……

黄治五年十月,京师

夜已深,月光如银,细雾如织。

废园处,草木成荒,软跟皮鞋落在园中小楼被虫蛀满空洞的木制楼梯上,吱吱嘎嘎得响个不停。

不知何人在有月无星的时候登此楼,也不知何人在此楼等待着谁。就好像是这月光在等待着某一个人,这座小楼里藏着一个守候的人。

这是京师九曲河外一处被废弃的荒园,这座荒园原先的主人现在已不可考。对于街边的孩童,路边跳单买卖的小贩,这里只是一座废园。他们从它的门前走过,如同人世中万千人会注定错过一样,不会多施舍一眼的目光。

可她还记得,她没忘记。她深夜提着灯笼走入废园,登上小楼,望着西北方向那被月光照成织锦的云彩,将刚下眉头的那人放上了心头。

她随手摘下一朵快要枯萎的菊花,对着灯笼中的烛火,摘下一片花瓣,将它抛入楼下。

“今夜在路口经过时,看见一只黑色的小猫在扑酒肆内的烛火。”

“我最近在学西洋话,老师给了我一些他们的寓言故事,读来很有趣。想来你也会喜欢。”

“城南那家烤肉店没有之前好吃了,可我最近还是去了好几次,都吃胖了。”

“忽然觉得,日子还是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更有意思。一个人的时光总是无趣的,像是河流中耸立的礁石,日日听着水流从身旁流走,听着它们奔走的故事,怕是也想化身成这江水吧!”

……

一片花瓣伴着一句话被丢下,等到手上花朵只剩下花蕊时,她撅着嘴巴,抬头看向月亮。

“今夜的月光真好看,真像你跟我说过的在金西河上放纸船故事里的一样。”

她这一句刚说完,楼下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呼喊。

“小苏,走了。”

“好嘞!”苏念冬将花蕊放在栏杆上,提起长裙,“稍微等等我哦,婆婆!”

像是老旧的故事胶片,手摇摄影机摇来摇去还是写下END的结束语。脚步声落下,废园又复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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