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 舰船45(1 / 2)

黄治五年十月,西北边塞走廊,悬壁城

经过一夜的激战,战火将悬壁城西城区焚烧了大半。积雪掩盖了地面上大部分上血迹和尸体,却掩不住被烧黑的城墙。李晓领着钱大人在虎豹营的护卫下缓步走入城内,空气中还残留的硝烟味引得钱大人连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真是触目惊心啊,触目惊心啊。”钱大人小心避开地上的死尸,站在林字营的营帐中向远方眺望,不知口中这句是出自真心还是敷衍。

铁颜的尸体也被虎豹营士兵们抬了进来,他们将他小心的放在一处干净的空地上,用雪水简单的为他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污。其它战死的虎豹营士兵与他并排躺在一起,他们掉落的马刀和骑兵枪都被方启朝的手下从战场中寻回,放到了他们身边。

众人自发的围成一个圈,短暂的沉默后,李晓命令列兵放枪。枪声惊吓走天空中想要来啄食腐肉的秃鹫,李晓难得地跟朱老板要了一根烟,轻抽了几口后,将它插在泥土中。现在他应该说些什么,悼词也好,鼓舞人心的话也好,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领着剩余的将士们对其深深地鞠了一躬!

铁牙还在哭泣,他拖着伤重的身体走到铁颜面前,抚摸着自己哥哥那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庞,将头深深埋在自己怀中。

朱老板也红了眼眶,他这身甲胄并不合身,肩膀处活动不开,没法给自己擦泪,便转过身去,看着长街上还在清扫战场的步兵们。

钱大人叹了一口气,走到李晓身边,从怀中掏出一盒纸烟,分给了他一根,“李都尉,人死不能复生,他们的忠勇我都会如实上奏给朝廷,将来也能给子孙后代留个余荫,也不枉了。”

李晓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没接钱大人递来的香烟,“那李某这边要多谢钱大人了。”

“李都尉客气话,若没你等奋力阻敌,等到贼子攻到了西都城下,我这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都是为国效力。”

“嗯。”钱大人点点头,随手点燃纸烟,“李都尉年纪轻轻便立下如此奇功,将来封将拜相指日可待。若是淳亲王得知此事,也会欣喜万分的。”

李晓抬眉看了这笑盈盈的老狐狸一眼,没做正面回答,反而说:“不知钱大人是何时中的科举!”

钱大人抚摸着颌下已经灰白的胡子,“鄙人道武二十九年进士!”

“三朝老臣了啊!”李晓对钱大人抱了一个半拳,“这一路走来也是历经风雨,举步维艰啊!”

钱大人笑着没做回应,他心里清楚李晓口中所说的“历经风雨”是元成朝淳亲王备受打压一事。既然朱老板先前已向他亮明李晓的身份,大家都是淳亲王的幕僚,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一句。

“有时候,风也好,雨也好,都是天意。天意不可揣测,但这千百年来,人心是不变的!”

“多谢受教。”李晓再次对钱大人抱了一个半拳。等到他走远后,先前一直躲在人群中的朱老板才小心踱步到李晓身边,开口就道了一个抱歉。

“没关系。”李晓将他扶起来,“这事瞒不住的,你不说,他便不会派兵。能解了悬壁城之围已是很好的了,你不必自责。”

朱老板还是略带歉意的小声道:“根据京城来的消息,拜神教的北伐军已经兵临津海城下来。两宫太后的旨意是让淳亲王率五军营、火神营和塞北骑兵们一齐到津海阻击敌军。”

“这是多久之前的消息?”朱老板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晓有些心急的打断。

“大约二十天前,我刚回西都时听钱大人说的。”

李晓回身望了一眼正在与方启朝谈话的钱大人,心里默算了时间。

“这么说,之问和薛照很有可能会被敌军阻在津海城内。”

朱老板点点头,“听说两宫太后的旨意一出去,京城就戒严了。三哥很有可能会跟淳亲王一起抗敌,毕竟……”

李晓明白他话中未说完的意思,“元成帝和两宫太后本身就忌惮淳亲王的军威,若是还有它法,也断不会让淳亲王再次起复统领兵权。我观这钱大人是个聪明人,能在道武朝便投身于淳亲王帐下,想然这次不会将我们的关系告知于众。当然就跟他说的一样,天意不可揣测。”

朱老板闻言不再言语,两人立在雪地上,默契地一同看向东方,好似津海城外的波涛已经通过这相隔的山水,响在了二人身边。

……

黄治五年十月,双流镇。

天刚蒙蒙亮,周继庚和高天扬就带领着步兵们登上了渔船。根据先前所获得的情报,整座津海城的战船都被原先的守将下令凿沉,能承载士兵绕过海湾攻向津海北门的也就剩下这十几艘渔船。这也成了北伐军最后能否攻克津海的关键。

昨晚,石云水对其手下的将校军官下达了最后一个作战指令。在退路被断,东王支援迟迟未到的不利局面下,唯有分兵攻敌薄弱之处才能取得一线生机。本来石云水想亲自率军偷袭津海北门,但被周继庚劝阻。谁都知道天王唐仁坤未有子嗣,平日一直将石云水当成他的接班人培养。倘若石云水惨遭不测,在座的众人就算成功突围回到棠邑,恐怕都不会有一个好结果。况且现在北伐军整体士气低落,没有石云水督阵指挥,就算有人攻占了津海北门,北伐军也无法顺利突破朝廷在宁海镇布置的防线,夺得南门。

清晨的海风还带着昨夜的酒气,临出发前,石云水特意命人将营帐中所剩不多的酒肉都分发给周继庚的士兵们。众人也明白此去的凶险,纷纷举杯回敬西王,齐声高叫“定不负所托”。

摇橹荡着渔船驶过碧波,东方的天空还未破晓,黑色的潮水推动着舢板,津海城头终夜不灭的灯火璀璨的宛若天空的繁星。周继庚将头倚在船舱上,高天扬在他旁边反复拉动枪栓检查着枪械。紧张和恐惧和满舱的水汽混在一起,压得人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放心吧,兄弟们。”周继庚突如其来的一句吓得高天扬几乎要举起手中的步枪。

“别紧张。”周继庚拍了拍高天扬的手背,发现他身体近乎冰凉,“此战若是不胜也没关系,津海城中已经没有船只了,只要我们登上渔船,他们追不上来!”

众人闻言沉默,周继庚也不再言语。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有人忽然在口中轻哼起家乡的歌曲。这是一首闵州南部的小调,周继庚在军中曾听人唱过几次。他不是闵州人,听不懂歌词里的意思,可在这轻缓的曲调中,他原本紧张的心竟慢慢趋于了平静。

日光很快就从东方升起,宁海镇外的枪声首先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北伐军的步兵还未跨过沼泽就被张臣的手下发现,步枪和火炮像是穿行在战场上的幽灵,双方只是第一次交火,便露出不死不休的势头。

“轻装突进,不要害怕死伤,为周将军争取时间。”

鹰旗下的石云水从容的指挥着北伐军将士上前,他的亲卫们将他护在中间,步兵则在骑兵炮和步兵炮的掩护下突围到了宁海镇边缘。

“周将军,西王那边交火了。”高天扬指着乌篷船后方,对着周继庚说道。

“命令步兵进入战斗状态,上岸后以最后速度攻占津海北门。”

高天扬领命对着其它船只打出旗语,截至目前来说,他们的行踪还未被敌军发现,津海港湾北部凸出的岩石已经近在眼前。

“西王。”周继庚摩挲着石云水赐给他的令牌,口中重复着他的尊号。兵法中讲究虚虚实实,正兵奇兵相互配合。可此战,既不分正兵也不分奇兵,他们可以算作奇兵也可以算作正兵,石云水那边也是同样的道理。

破浪的渔船猛地冲上海岸,周继庚环顾四周,将头盔戴上,“兄弟们,此战若胜,我代西王请大家喝酒玩女人!”

“必胜!”

周继庚第一个跳下船头,在他身后,北伐军的步兵们很快就列队成阵。不和津海南门的喧闹一样,北门这边倒是一片寂静,连城头上值夜士兵的哈欠声都能在城下听见。

马蹄声如同秋季急雨,瓢泼落在战场上。被战火烧毁大半的“黄龙旗”跟着骑兵飞舞,金敏文身穿重甲,再一次带领手下龙骑兵们踏入了已是废墟的宁海镇中。

“西王,津海的骑兵动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