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朱雀街(1 / 2)

天阴,有雨。

朱雀街的牌坊外有一处酒馆,酒馆不大,长柜旁就立着两三张桌子。桌子是店老板前年托街头的木匠打的,说是用的好木材,可“腿脚”已然有些上了年纪。

现在城门刚开,往来务工的农民和工匠正三五成群聚在店门口吃早餐。店老板用黑铁锅在店门口支了个早餐摊,卖烧饼、油条和豆腐脑,若是有人肯出一个大子,店小二就会从自家酒缸里舀一碗黄酒,温好了叫着号端在买家面前。这些穷苦人讲究一分酒长一分力气,又讲究出门在外啥都能输就不能输了面子,哪怕在家吃过稀粥垫了肚子也想在早上叫上一碗酒长长自己的“气力”,也杀一杀同行的锐气。

昨日半夜下了一场急雨,青石地面湿漉漉,满街都是农民工从城外带来的泥脚印子。酒馆店面不大,能够遮雨的屋檐下挤满了人,原本店门口的青石台阶被雨水冲的闪闪发亮,现在浑像一个泥水塘。老板拉好了雨帘张在早餐摊前,几平米的空间内放不下全部的人,就有几个农民工吆喝着想进大堂。

店老板拉下一张长长的脸,腮上的横肉抖动着像两团面疙瘩,皱着眉头打量着带头说话的人。店小二站在长柜一头,本来拿好的拖把都放在了一旁。带头说话的人不再言语,小声的嘟囔了几句,端着他那碗豆腐脑挤进一方屋檐之下,细如牛毛的雨丝随风打进豆腐脑中。

店老板瞥了一眼,转身“啐”了一口,不偏不巧,正好吐到一双皮鞋上。店老板连忙抬眼,还没看清是谁,口里就连说赔罪。来人倒是大度,摆摆手说没事,随后站到店门的青石台阶上,收起黑色雨伞,露出一张脸来。

“姚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店老板抱拳作揖,满脸笑意,脸上的横肉把一双眼睛都挤成一条细缝。

姚老板把伞上的雨水甩尽,递给来接伞的店小二,从腰包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香烟,拧紧发松的烟叶,点燃上,也递给店老板一根,不紧不慢地说:“马老板,今天有啥吃的?”

马老板连忙揭开锅盖,热腾的雾气一下子冒了出来,随风飘过都是豆腐的香味,“新出锅的豆腐脑,还有烧饼、油条。”

姚老板把身子探过来,伸长脖子,他个子不高,只到正常人的肩膀。锅里的热气有些重,让他站在台阶上也看不太清。

马老板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连忙拿起扇火用的扇子,扇着锅里的热气。姚老板背着一只手,转着两个核桃,两块高高凸起的颧骨在瘦削的脸庞上很是扎眼。他抿动着两片薄薄的嘴唇,像宣读圣旨般吐出几个字,“来一份豆腐脑吧!”

“好嘞。”马老板高声答应一声,连忙让自己婆娘乘一碗豆腐脑,再吩咐小二温一碗黄酒,接着问姚老板要不要再来一份烧饼或者油条。

姚老板显然没听着他说了啥,耷拉着鱼泡一样的眼睛耸了一下眉头,回过劲来才说行。

店小二很快把黄酒摆到姚老板面前,姚老板施施然坐到大堂里。外面的雨又大了一些,秋雨随着落叶不停落下,屋檐下的雨水很快汇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姚老板又从腰包里摸出一柄黄铜小烟枪,点上一手指烟叶,让店小二拿一个蜡烛来点火。店小二应和一声,连忙把昨晚值夜剩的小半截蜡烛点上摆到姚老板面前。

姚老板没有言语,瞪了一眼,轻声哼了一句。马老板看在眼里,急忙走上来,大声训着伙计,让他去后厨把那支红色的大蜡烛拿过来,赔着笑,随手把桌上那支小的收了起来,“姚老板莫怪,那伙计新来的。”

姚老板还是摆摆手,从包里拿出一块包浆的鸡骨头,把玩起来,等到马老板走远,才慢声说:“豆腐脑放点辣,昨晚酒喝多了。”

马老板连声说是,回头自己拿起紫菜、酱油、醋和辣椒一一倒进雪白的豆腐中。姚老板点燃了烟枪,对着空荡的店面吞吐着青烟,雨滴落在外面的遮雨帘上清脆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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