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那个女孩子的12(1 / 2)

你幸运吗?有没有什么想要面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有没有什么话说?失望吗?徘徊吗?还是在幸福吗?

7月,回家之后的宋念偷了陈秀梅的太师椅正躲在墙角阴凉处悠闲的摇晃着蒲扇看云,突然一张皱纹的老太太脸伸头探了过来,“臭小子,什么时候出去挣钱?在家想啃老吗?我可没有低保!”

“哎呦,你打我,过两天,过两天。”

陈秀梅不客气的叉腰说道,“每次都是过两天,要不要过两年呢?”

“那倒不用了……”

“臭小子,给你的琴。”

宋念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接过,“琴?这不是琴,这叫尤克里里。”

陈秀梅一脸鄙夷,“什么尤里的,老太太我不懂,女孩送的吗?反正肯定不可能是你的。”

宋念没搭理嘴毒的老太,看着这把小小的尤克里里,琴身上刻着陈临两字的姓名,应该是女孩用刻刀刻的吧,轻轻摩挲着这处不平的地方,拨动了一下琴弦,摩擦发声,不成句的演奏果然不好听。陈临说过这把尤克里里就当做纪念的,这把琴应该是他收拾好行李后她偷偷回来放的。

上大学的这几年,每次回来小院就会多些新东西,现在的暑期,小院里疯长满了陈秀梅没卖出去的绣球花,木架子上爬满的葡萄藤绿悠悠耷拉着双腿,藤下阳光处还有瓜果,青菜密密麻麻细心打理的一片,院墙上斜倚着一棵小枣树发着嫩芽儿,阳台上挂着一串风铃随风飘动……家里真好!

陈秀梅鬼迷迷的凑上来,“发什么呆,你在外边沾的花惹的草?啥时候把曾孙领回来看看?”

“别胡说,一个……朋友的琴。”

“不是不是琴吗?”

宋念拍着马屁,“陈秀梅最大,陈秀梅说是就是!”

“废话,洗手吃饭。”

宋念拍拍琴身放在太师椅上,大嚷道,“我要吃肉。”

“爱吃吃,不吃就滚出去要饭。”

“我要告你虐待。”

老太太没吭声,宋念正疑惑呢,就看到老太从屋里举着锅铲就朝宋念大步本来,下手之前,宋念及时的一句,才避免没有流血……饭桌上大口的咽着饭努力表现。

当年的小巷孩子都长大了,各走天涯,有年纪小的还在求学,调皮捣蛋的早早辍了学离开了这天,也有的在家做点小生意糊口,至于游手好闲的也有,例如宋念。

饭桌上,“陈秀梅,灭绝师太没有再回来过学校吗?”

老太太伸着手指头,一根一根掰着数数,“每次回来你都问,每次回来都去学校看,她走了,嗯,加上今年都6个年头了,没听说她来学校看过……宋念,其实,不用那么执着的,风铃那丫头是蛮好的,但是这么多年一点消息也没有,外面好女孩也多的是啊,你还会喜欢上别人的,不如找个合适的不讨厌的……”老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一口气还是没有说到结尾。

陈秀梅骗人,明明有肉的!有很多!

宋念低头扒拉着面前的饭菜,把盆里的肉拨开,只夹着菜,“我想见她一面啊,我真的想再见她一面啊!”

老太太没再说什么,只是用筷子往孙子依旧很满的碗里夹着切的大大的肉片。

老太太只希望自己的孙子喜欢一个人不要这么累,可是长大的孩子喜欢一个人还是像当年一样执拗不堪。

吃过饭的宋念又走到了这条熟悉的山野小路上,前方有个小桥,走过小桥就能通向学校。小时的学校是宋念每逢回家就去看一趟的,每次都没碰到赵欢欢,每次都没看到楚风铃,这次也一样,学校里大部分的老师都变成了新面孔,大部分的孩童像他的曾经,都不认识他了……这条小路布满脚印,可是都不再熟悉了。

足迹,足迹,以前的,现在的,还是以后的都叫做足迹,但它偏偏发生在不同的时空!

他回来,小院子里都会多些东西,他离去,儿时的学校都会少点东西。

无功而返的宋念走在路上,树荫中透下来的阳光照在路上,点点滴滴的光斑不时的映衬在男孩脸上,像是结伴着回家,像是在替人摸摸他的脸颊,让男孩不要这么伤心。

落日夕阳,橘黄飞扬,地平线上还有一轮太阳。陈秀梅坐在小巷拐角处,抽着烟,“看你这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得,肯定没好事,又是一样,又没找到!”

“陈秀梅,你说她是不是在躲我呢?难道他让我记得她,去找她,她就不来这里看一看吗?除了那个没有人住的地址再没有别的了,她……真的好气人呐!”

“姑娘不躲你有道理,姑娘躲你也有道理,楚丫头不是你说的那种姑娘,可能真的有事吧!有心总会遇见的……”

“陈秀梅,我快走了。”

陈秀梅,没吭声,狠狠抽了口烟,方才缓缓开口,“什么时候?”

“再陪陪你,把家里收拾完之后吧。”

陈秀梅絮叨着,“好啊,家里还有好多活呢,庄稼还没收成,瓜果还没成熟,梅子酒还没酿呢……”

“都给你收拾好了再走!”

“你说的?”

“我说的!”

未黑的小巷子里,还剩下最后一缕霞光,我和陈秀梅的影子一长一短,长的是我的影子,短的是她的日子。

今年的桃夭格外好看,麦子无比金黄,熏风依旧绵长,青山还是青山……庄稼收成,瓜果成熟,梅子酒酿了五坛……

秋动,走了!

这刻的陈秀梅十分反常,宋念以前每次离家都很少嘱咐,很少言语,今天有好多话,唯恐说完,“少熬夜,没事打两个电话,让我知道你平安,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别丢三落四,找工作有啥急的慢慢找,小巷子反正养的了咱俩,外面不行就回来,这些吃的喝的都带着,肚子不饿才有劲去想去的地方,找想找到的人……”

陈秀梅挥挥手,略显僵硬,“走吧!”

“走了!”

宋念上一次离开是求学,走的时候天还没亮,是寒霜一起的冬天。这一次离开是生活,走的时候还没天黑,是清爽稍凉的秋天。

网上订了张火车票,从南方到北方,从温和到寒冷,时间不短,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到了,睡一觉就能少想点家乡,少想点陈秀梅。

如果北方人的执念是海的话,那南方人的执念应该就是雪,宋念将要去的城市,很迷人,雪占一半,海占一半,北方和南方的执念都能满足。

一路晃晃荡荡,火车连接处嘎吱作响,十多个站点停下又启动,车上人来人往,穿着各异,有南方,有北方,有厚的,有薄的,有长袖,有短袖,有中途,有开头,还有现在的结尾。

“同志,醒一醒。同志,醒一醒……火车终点站到了。”

靠轨的火车里乘务员正在卖力的叫醒一个睡的正沉的人。

好一会儿,宋念感觉有人在拍他,揉揉红肿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道,“终点站到了?”

面前穿着不薄的青年男人一脸着急,“是的,同志。我一直晃你你也不醒,我以为有什么情况呢,我都要准备往上报告了。”

“太困了,睡的太沉了,不好意思啊,添麻烦了。”

“没事,路上小心!你不是本地人吧,穿这么薄,外边可冷,有衣服还是从包里拿出来吧。”

“好的。”

凌晨四点半的火车站,确实很冷,但是不清。高楼上矗立着大红色的车站牌,不远处灯红酒绿闪着霓虹的街道,面前车站的门口,逗留的车,停下的车,装行李的车,还有开走的车,下来的人,上去的人,背行李的人,还有要走的人。车前车后,人来人往,寒风中不失清冷的热闹,车站一块LED显示大屏幕上,你有很多故事吧,我可以听听吗?真是应景!

宋念下车就裹紧了衣服,在异乡了啊,果然北方和南方的差别挺大啊,冻的脸通红,抓紧背包和行李,以后会很难吧?我会爱上这座小城市吗?

宋念抬抬头,眼睛酸酸的,想起陈秀梅攥着拳头,吐着烟露出大白牙说的那句话,“我们只是有血缘关系,你又不是我的机器,天高,海阔,地宽,山远,你大了,能拿主意了,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男儿,迎风去!莫回头!”

迎风,莫回头!迎风,向前走!宋念点了根烟,拖着行李漫步在街道上,找寻着可以短暂眯一会的地方,不远处的一个小牌子亮着灯,挂着网吧两字,推门而入,不大的屋子里烟雾弥漫,装修已经很破旧了,几十台电脑挤的很紧,键盘声,游戏击杀音效,狂飙的脏话,吃面的吸溜声混作一团。

宋念走向前台,看着面前正大口哧溜着面条好像没有成年的小男孩,轻敲了敲柜台,“网管,上网。”

小男孩听到声响,抬起头,他的头发很长,眼睛被遮的很严实,能看的十分清楚的,应该就是脸上那一条很明显的刀疤,从左到右,从脸颊到嘴角,放下叉子,手上沾的泡面汤胡乱往身上抹了抹,开口说,“一小时三块,几个小时?”

“三个小时吧。”

“9块钱,身份证。”小男孩熟练接过,在镜头前进行人脸审核。

宋念付过钱,将身份证拿回,跟着男孩穿过过道去开的机子面前,男孩霹雳啪啦的敲了几下键盘,扒拉了下遮掩的头发,漏出一双好看的双眼皮,“好了,行李这里放不开,可以放柜台那里,我在那里,还有摄像头,少不了东西的。”

“谢谢,就放这吧,能放的开。”

“行吧,随你。”男孩转头穿过人群走了。

宋念坐下,行李牢牢的挤在腿脚,打着哈欠,充上自己的手机压在手下,往电脑登陆上自己的歌单,带上耳机,设置成顺序播放,开始斜仰着座椅眯眼睡觉。

等到宋念醒来,浑身酸痛,已经中午了,还有手机屏幕上6,7个未接电话,都是黄北星打的,网吧里除了他已经没人在了,起身先去要了桶泡面,泡开的间隙将电话拨回去,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黄北星贱贱的声音,“念子,想哥了没?”

“才俩月,大老爷们儿别煽情。”

“真没人情味,你还在老家呢?”

“没,我出来了。”

“去哪里了?”

\u0007“在北方一个小城,离的有点远。”

“跑北方去了?自己一个吗?”

“嗯。”

黄北星沉默了一会儿,“你可以来找我的啊,毕竟在这里也有个照应……”

“放心吧,不会忘了你的,无论发财……还是落魄。”

“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不算忘了我们是兄弟,那你在那里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行。”

“常联系,让我知道你平安。”

“放心吧,星哥,吃不上饭的时候我直接卷铺盖去找你。”

“好啊……但我更希望宋老板发财的!”

那头沉默了一会,键盘的噼啪声响起,“微信给你转了4000块钱,拿着,啥也别说,兄弟的心意必须收下,以后再还。”

宋念知道黄北星的性子,也不再忸怩,重重的说了声,“谢了。”

“小事情。”

“挂了?”

“挂了。”

宋念大口吃着泡面,囫囵吞下,汤也喝了个精光,下口饭不知道啥时候吃呢,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该找工作了。

没有什么是一帆风顺,顺顺利利的,更何况是人人要步入逃不了的生活。

第一天,天气阴沉。拖着大包小包出门,四处搜寻着招聘信息,跑了很多大街小巷,换乘了很多次班车,餐馆服务生,小区保安,水果超市,家电工厂,都没有活干,又回来网吧,又睡了一夜。

第二天,阳光刺眼,秋老虎的威力削减了些。大太阳底下,宋念去了附近的劳务市场跟着那些年纪大的在路边排着队举着手写的务工牌子等着老板挑人,等了大半天,看他年轻,都不要他,最后一个光头大肚腩的中年男人把他带走搬了一屋子发霉的家具,干了半天,挣了115块,手心黑黑的,满身汗味,但是挣了一张100块的红票,第一桶金,很开心,又回到网吧,包宿过夜。

第三天,大太阳。宋念早早的去了劳务市场,从早晨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傍晚,中间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只在路边买了俩馒头,一天没活,一天没钱。

第四天,天色阴沉的可怕,还有不时的呜呜风响,天上飘着密雨,被困在网吧一整天,又没活,又没钱。

宋念呆立在门口,抽着便宜的烟,烟雾缭绕,一根,又一根,熄灭又点燃。门玻璃上布满了凌乱的下划线,雾蒙蒙的,外面的水洼处积满了雨水,路上的行人走的很急拿手遮着雨……北方的天气真是善变,令人琢磨不透,好像也不只是天气的……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一星期,两星期,半个月……中间或天晴,或下雨,或阴沉,或适宜,有好有坏。有活干,没活干,有挣钱,没挣钱,还有赔钱,有赚有赔。

宋念和小男孩倒是混熟了,那天有帮忙照看网吧的,两人出去吃了个地摊,当地的特色,海鲜做的不错,又加了几个小菜,两人捧着杯,两人碰着杯,小男孩喝酒很猛,宋念喝的慢点,不一会儿,桌子下就全是花花绿绿的酒瓶子了,男孩大着舌头大声讲着话,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不是?

男孩依旧一大口一大口的灌着酒,语气平淡,“我今年17岁,哎,不对,17的生日还没过,不算,16岁。早早的辍了学,学校没意思,我每次去都能把那些老师气的够呛,出了校门,打架,网吧,抽烟,纹身,喝酒,开着摩托车炸街……我爸妈管不了我,我爸妈不管我了,让我死在外边,当没生过我……”

宋念也灌了一口酒,用手捏着盘子里炸的刚好的花生米,静静的吃着,没有说话。

男孩扒开挡在眼前的头发,指了指那条疤痕,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深可见骨吧,“我这条疤痕,被人砍的,狗日的,几个男的堵着一个刚放学的女孩硬要拉着去开房,我气不过,跟他们动了手,狗日的,谁知道他们打不过,从摩托车后座抽了把西瓜刀,直接砍在了我脸上,然后就有了这道疤痕,我捂着脸血淋淋的爬起来,他们吓坏了,骑上摩托车,从口袋里慌乱的掏了一把散钱扔在地上就走了……”

“我从地上一张一张的捡起来,钱上混着血,走着去医院看了伤。”男孩一脸灿烂,酒醉也盖不了的神情,仿佛做了一件顶厉害的事,“爷们吧。”

“爷们儿。”

“那女孩呢?”

他语气依旧平淡,“也走了。”

宋念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对面不说话只灌酒的男孩,突然明白了,男孩为什么要留那么长的头发了,遮不了疤痕,可以遮住人,让人认不出,让人认不清。

天色晚了,北风过肩,有人在路边呕吐的不止……又过了一个星期,宋念拿着他那已经干瘪下去的行李走了,走时跟男孩打了声招呼,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问他,他也不说,他只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笑容灿烂。天放晴了,要美了!

宋念这段时间在网上一直在投简历,一直在找房子,现在有一件事成了,房子找到了,宋念站在出租屋洗漱间的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蜡黄,胡子拉碴扎手,黑眼圈很重眼袋浮肿,食物的油渍碎渣在嘴角,头发凌乱没打理,浑身上下泥一块土一块,裤子上衣还有不同开线的地方,活脱脱像刚爬出大山的野人,怪不得房东见面递钥匙的时候跟一副见鬼的样子,差点就不租……

拿出换洗衣服,洗了个热水澡,整理好还余下的物品,给陈秀梅打电话报了个平安,躺在里屋的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陈秀梅总说,梅子酒酿好了!

房子的位置很好,打开窗子都能听到不远处隐隐的波涛,物品整齐干净,装修风格简约时尚,唯一不足的应该就是房屋面积很小,卧室小,客厅小,洗漱间小,好像主人家对小的东西情有独钟似的,不过,也幸好小,房价便宜,宋念仔细看完房子一下就交了半年的房租。

工作慢慢找,辛苦慢慢吃,时间还长,摸爬滚打,还能看见月亮!还能照到月光!

宋念想起来这个城市两个月了,还没有去看海,去淌水呐,走,走啊,去看看吧!看看,是不是湛蓝的模样?是不是执念的回照?看看,是不是南方的渴望?是不是梦中的一样?

接近傍晚,天边是一片微黄,像麦子刚刚由青转黄一样,几朵云慢悠悠的不知方向,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秋风吹的有点冷了,波涛依旧不知疲倦的拍向沙滩,仔细看,岸边有偷偷摸摸横着走路的青灰色螃蟹,五颜六色带着奇特纹路大小不一的贝壳,奇形怪状带孔的碎石头……

天色暗了,宋念拿了瓶易拉罐的啤酒打开小口喝着,手机放着动听的音乐扔在手边没湿处,闭着眼睛,吹着海风,发丝飞扬,神情放松,悠然自乐。

一片海,确实能抚慰许多不好!一座城市,也变得可爱起来!

海洋卷起的波涛依旧在二重奏,风弹动的琴弦飒飒出声,岸边的金黄颗颗粒粒无收,栈桥小岛塔楼林立观光……最后停留的人,轻拍了拍身上的沙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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