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风云雨29(1 / 2)

青云镇,宁安客栈。

“听说了吗,十六年前的大魔头又重出江湖了!”

“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那林府满门上下一夜之间被人屠了个干净,首级依次摆在大门口,其手段之残忍与那大魔头十六年前屠杀青云派上下的手法别无二致,不是那魔头所为又能是谁?”

“那倒也是,只是这魔头沉寂十六年,怎得又重出江湖,还屠了这林府满门呢?”

“谁知道呢,许是这林府哪里得罪了这魔头,他老人家一时兴起也是可能的。这江湖间的恩恩怨怨又岂是我等能窥知的。”

“也是,来,喝酒!”

……

顾小二一边倒酒一边听那两人说话,一时听得出神,竟不觉酒水已经溢出了杯沿洒了出来。

“哪来的蠢东西,酒都不会倒!”被酒滴了一身的客人不禁皱眉道。

顾小二连连道歉,放下酒壶便上前去要帮其擦拭,却被那人拦住,神情间尽是嫌弃。

同桌的女子开口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睿启兄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一点。”

被称作睿启的男子冷哼一声,不愿多说。

那女子又转过头向那小二笑着道:“小兄弟可是对这个大魔头的事情很感兴趣?要不要姐姐与你细说?”

顾小二定睛一看,只见那女子发如青绸,肤白胜雪,一双脉脉含情眸,两瓣艳艳点朱唇,美丽得不可方物。他从小在这镇子里长大,何曾见过这等美人,竟一时间仿若丢了魂魄,原地呆住了。

封睿启见小二此等丑态,不由得冷笑。

同桌的另一位男子微笑道:“薇薇,此事切不可胡言。”

宋薇薇见那人发话,吐了吐舌头:“知道啦都师兄。”

都景文转头对顾小二说道:“麻烦小哥帮我们催一催菜。”

顾小二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答应着,想起自己刚才的丑态,脸上禁不住羞红起来,连忙跑开去了后厨。

此时,客栈外传来骚动,都景文仔细听去,竟是有人在喊:“大魔头杀到这里来了!”

都景文听到那“魔头”二次,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却觉得有些奇怪。然而不待他多想,宋薇薇便拉起他的手立马往客栈外冲去。

封睿启见状,也提剑跟了上去。

此时外头刚刚雨霁,日头正毒辣。

找到客栈外呼喊那人,都景文问道:“你说大魔头来了,是怎么回事?”

那人本是一魁梧的中年大汉,此刻却是满脸惊恐,失魂落魄,战栗不止,面对提问,嘴里直说着:“大魔头来了!我要禀报县老爷,我要禀报县老爷!”

都景文见状,便连连安抚,待他镇定下来,又再问他。

此时周围已聚集了不少人,有人已认出来这中年人的身份,喊道:“这不是镇西的鲁樵夫吗?怎得吓成这模样,莫不是撞了邪。”

鲁樵夫听这挖苦却不觉得挖苦,只喃喃道:“若是撞邪我倒不怕了,不过是些虚妄之物,这会子可是真死了人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到底是哪里死了人?快带我们去瞧瞧。”封睿启在一旁见他半天不说正题,急道。

鲁樵夫已恢复了几分清醒,见眼前人衣衫朴素却是气宇不凡,从未在这镇子里见过,不禁问道:“你是?”

都景文从腰间拿出令牌,温言解释道:“我们三人是知府大人特意派遣过来调查林府灭门案的,这事你同我们说也是一样。你刚刚说大魔头来了,又说有人死了,快带我们去瞧瞧。”

鲁樵夫听说是知府派来的人,不敢怠慢,连忙带路。

一行人来到小镇西边,只见四处空旷,仅有两户人家,紧紧相连,其中一家门口竟摆放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樵夫解释道:“左边这座屋子正是小人的家,旁边惨死的一家三口便是小人的邻居,老葛与他的妻小。小人今日上山砍柴,谁知竟一回来就看到此等惨状。”说罢竟是情难自已,抹起了眼泪。

一旁有知情人道:“这鲁樵夫鳏居多年,家中无一亲人,这么多年来与邻居家相互照应,也宛如亲人一般,今日情况实在令人痛心呐。”

众人连连哀叹。

都景文三人连忙走过去查看现场,那三颗头颅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门口,躯体却凌乱地散在家中——竟是被肢解得七零八落,可见凶手若非心理变态至极,便是与这家人有着深仇大恨。

三人走近时只闻得到血腥,却并无尸臭味,可见离案发并未过去多久——地上尚且略有暗沉的血液也佐证了这一点。

众人中多是来看热闹的,对死人多少忌讳,不用说还有心理承受能力差者见此惨状呕吐不止,遑论上前。

封睿启乐得无人上前,无需费心保护现场。

宋薇薇上前仔细观察这三颗头颅——死者头颅被割下,断掉的脖颈处还有几道深深的缺口。

她拿出一块白布,将三位死者面部的血迹擦拭干净,正是一对夫妇与一个孩童的模样,她不禁感慨,何等的仇恨竟然连小孩都不放过。

又将死者的眼皮一一翻开,瞳孔微微扩散,也证明了才死没多久。

都景文与封睿启则默契地进入屋内观察,刚一进门便感到有些不对。

被肢解的尸体零零散散地躺在饭桌旁,流出的血液将屋子内的土地染成深褐色。饭桌上摆着四碗饭,三菜一汤,有一碗饭看着还未动,结合刚才路人的解释,想来是留给上山砍柴的鲁樵夫的。

都景文将尸体一一拼凑,才明白进门时感到的奇怪源自何处——少了一人的躯体。

封睿启捏着鼻子在前堂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间屋子虽然小,但是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家具也置放得整整齐齐。

墙角的筐子里放着一些草药和野菜,封睿启推测这户人家可能是以此谋生的。

他又来到死者的卧房——房间里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看来这一家三口竟是挤在一间屋子里住。

卧房里面放了一张桌台,上面还放着一些笔墨纸砚。封睿启有些讶异,这死者竟还是读书人。他上前去检查,发现书桌上放着一本佛经,而死者生前正在抄录那本佛经。只是不知为什么,死者抄到后面几张时,字迹突然变得潦草,似乎是心中有燥闷。

桌台下的泥土地面有一处不自然的小小陷坑,似乎是什么有棱角之物砸在地上形成的,旁边还有洒开的一小滩墨迹。不止是地上,桌台上和墙上都有着密集的点点墨斑。

莫不是死者不小心把砚台打翻了?

不对,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处小陷坑,这种深浅和角度,不是砚台自然下坠能够形成的。

他闭上眼睛,似乎能想象出来,死者生前伏在案前抄录经文,心中郁结忽然暴起,将砚台重重砸向地面的画面。

或许跟死者生前遇到了什么令他震怒之事。

小孩的床上有一只木棍,封睿启走近一看,才发现哪里是什么木棍,分明是一只被拔秃了头的毛笔。床脚下还有点点的小洞坑,多半这个小孩用那根秃了头的毛笔戳的。

只是小孩子玩闹所致吗?

思索无果后,便去后厨检查。

宋薇薇此时进来屋中,看到屋子里被肢解的尸体,不禁皱了皱眉。她先拿出一个包裹,摊开后,里面竟然是一些各种尺寸大小的银针和切刀,甚至还有一柄小锤子和一把细长的锯子。

她先用手指沾了一点地上的血迹,闻了闻,随后摇了摇头。又拿起一根银针蘸了蘸血,也没有变化,便道:“无毒。”

又检查了一下被肢解的尸体,除了被切开的地方,其余地方都没有明显的伤痕。可惜自己带的工具不够,不能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都景文指着桌上的饭菜,道:“你再查查那里。”

宋薇薇便开始检查桌子上的饭食。银针并未显色,又拿近闻了闻,即便这饭菜仍有余香,她还是闻出了一些异常的味道。

此时封睿启从后厨来到前堂,将一袋开了封的药包交给宋薇薇查看。宋薇薇闻了闻,与饭菜中的异常气味一致,她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药包中残余的药渣,沉着声音道:“是蒙汗药。”

都景文听了封睿启和宋薇薇说出了各自查到的线索,思索片刻后,心中隐隐有了结论。

出了门,却见到外面已来了不少衙门的人,竟是已经惊动了知县。

都景文上前展示令牌,表明了身份。

那知县见过令牌,脸上顿时堆起笑容,连声道:“那这起案子便全权交由三位大人了,有什么需要衙门帮忙的尽管吩咐。”心下却叫苦连篇,自己管辖的地方发生了这等惨事,只求眼前的三人能速速将凶手捉拿归案,说不定自己还能保住头上这顶官帽子。

都景文点点头,封睿启这时已把那樵夫给拽了过来,随后拿出方帕擦了擦手——面对尸体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得如此嫌弃。

“我且问你,你说是大魔头杀到这里来,可是你亲眼见到的?”都景文问道。

鲁樵夫作了一揖,讪笑道:“大人说笑了,若我亲眼见到,如何能活到现在呢?”

“那你又如何知道是那魔头所为?”

“小人只是听说那魔头将邻镇林府满门的首级砍下置于门前,与我邻居一家的死状相同,便料想定是那魔头所为。”

众人中早有人作此料想,当下便有人愤然道:“那魔头当真可恶!”

“也未必是那魔头所为吧……”

此言一出,都景文眉头一挑,望向说话那人,正是那客栈里的顾小二。

顾小二本在客栈里跑堂,却见客人们听到死了人,齐齐跑出去看热闹,客栈里登时没了人影,便跟老板娘打了招呼,也过来凑个热闹。

却听那鲁樵夫骂道:“你这厮怎得为那魔头开脱?”

“不是、不是开脱,”顾小二被这樵夫的气势吓到,缩了缩脑袋,却也不退缩,“若是有人趁着林府灭门事件,模仿那魔头的手法杀人,再顺理成章地将罪名推给那魔头,自己不就能逍遥法外了吗?况且林府的案子也未查清楚,怎得料定就是那魔头做的呢?”

众人一听有几分道理,便有几人在一旁赞同,樵夫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当下冷哼一声,瞪了顾小二一眼。

都景文却道:“那小二说得不错,这户人家并非被魔头所杀,而是仇杀。”

众人哗然。

鲁樵夫问道:“大人此言,定是找到了什么证据?”

宋薇薇点头道:“不错。我们本是为了林府的案子而来,途经此地。来此之前查了关于十六年前那魔头的卷宗,卷宗上记载,那魔头武功极高,一柄长剑削铁如泥,取人首级一气呵成,刀口平整。而我刚刚查看了那三颗头颅,切口崎岖不说,旁边还有不少缺口,便知是一次不成、多次挥砍所致,想来不是那魔头所为。”

“许是那魔头十六年过去年老力衰,拿剑拿得不稳也未可知啊。”樵夫反驳道。

“或许吧,但是,”宋薇薇解释道,“我仔细查看过那些缺口,从侧看个个成狭长的三角状,显然不是剑伤,而是斧头所伤。总不能是人家不用剑,而改用斧头杀人了吧?”

众人听到斧头,不由得把目光聚焦到了樵夫身上。鲁樵夫被众人看得发慌,额头上冒出了些许冷汗:“许是那魔头作案时,没带工具,顺手从我家拿了把斧头也是可能的。况且大人也说了,是仇杀,我与葛兄一家一向亲如一家,怎会杀他?”

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封睿启此刻却冷笑一声,斜眼看他:“我何时说人是你杀的?”

鲁樵夫顿时一哽,汗水打湿了后背的衣衫。

都景文接替宋薇薇说道:“我们之所以判断是仇杀,其一是因为那人将葛家一家三口全部肢解,连小孩也没放过,若无深仇大恨,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做到这步田地——就连那魔头十六年前也仅仅取了头颅,未曾将人肢解,说是模仿也未免过头了。其二是因为我们发现那尸体的躯干少了一具,想必是被那凶手藏匿起来了,想让人死无全尸,可见恨意之深。”

“不过……不过都是大人的揣测罢了,算不得证据。”

“如果说仇杀只是揣测的话,”封睿启此刻也站了出来,接着都景文的话说道:“那么可是有证据说明是熟人作案的。”

樵夫的脸上顿时一僵,封睿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表情。

“我查看过整个屋子,除了那三具尸体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是最异常的地方,凶手杀了三个人,怎得会连一点搏斗挣扎的痕迹都没有,甚至连汤都没撒呢?于是我特意检查了饭桌上的食物,果不其然,汤里面被下了迷药——总不会是他们自己给自己下的药吧?而且厨房的锅里也有下药的痕迹,必是与他们相熟的人才能理所当然地进出厨房这种地方吧。”

说起是熟人,谁又能比鲁樵夫更与死者一家相熟呢?

“我怎么会下药呢?况且我一早就去山上砍柴,哪有时间来下药?”

见他惊慌的样子,封睿启不禁嘲弄道:“你冷静一点,没人说是你下的药。”说罢顿了一顿,状似无意道:“这雨似乎刚停不久吧。”

众人听他突然提到天气,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突然那顾小二发问道:“你既说自己去山上砍柴,怎得鞋裤半点泥泞不沾?”

鲁樵夫登时腿软地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

众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越看这樵夫越可疑,甚至直接有人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牲口,老葛家平日里可没少照顾你!你怎能下这等狠手?”

鲁樵夫一时不知如何辩驳,浑身颤抖。

封睿启又嘲弄道:“想不到你见了至亲般的邻居惨死,竟还有心情换套衣衫再来报案。”

“是了!”鲁樵夫顿时眼前一亮,拍手道,“我要报案,想着总不能衣衫不整地去见县太爷,便去换了套衣衫,就是如此!”

此话却没几个人信。

一旁的知县见案件明了,连忙吩咐衙役将这樵夫缉拿。

这樵夫终归是终日上山砍柴,力气不小,几个衙役都险些制不住他,只见他一边挣扎一边叫喊道:“大人,小人冤枉!这一切不过是他们三人的推测罢了,可有什么证据吗?大人千万不能听信谗言呐!仇杀!你们不是说是仇杀吗,我与葛兄何仇之有?我为何要杀他们一家?”

知县只想速速结案,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只让那衙役多用点力,给他点教训才好。

都景文却制止了知县,让他把樵夫放开。他郑重道:“确实,我们并不知道他与葛家有何仇怨。事情原委并未查清之前,还不能断定这樵夫就是凶手。”

知县正要劝他收手结案,他又指着宋薇薇介绍道:“这是我宋师妹,正是大名鼎鼎的宋神医的女儿,医术独得其父真传——虽不能让死者复生,却能让死者‘说话’。”

众人哗然,有信的亦有嗤之以鼻的。

那樵夫便嗤笑道:“大人不妨展示展示,这死人是如何说话的。”

都景文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急不急,听我细细说来。我宋师妹不仅医术高超,对蛊术也颇有研究。她练得一种蛊,可顺着血腥味找到尸骨,还能从尸骨身上嗅得与他接触最后一人的气味,这最后一人便是凶手无疑了——死人就是这么说话的。只是刚刚我们三人都接触过屋子里的尸体,成了尸体接触的最后之人,如此便无法让蛊虫靠着这些尸体找到凶手。”说罢,都景文露出遗憾的神色。

用蛊虫可比让死人说话可信多了,当都景文说到蛊虫时,众人都以为马上能找出凶手了。可他后面的话却给众人泼了一盆凉水,但却让桥夫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只是接下来顾小二的一句话让鲁樵夫的脸色再次铁青:“可是这凶手不是还藏了一具尸体吗?”

宋薇薇笑着拍手道:“小弟弟好聪明!正是这样,我已经放了蛊虫去寻找那被藏匿的尸体了,人死不久,想必尸体也藏得不远,最迟明日此时,那蛊虫便会找到尸骨并且在那凶手身上咬上一口。明日我们来看谁身上烂了一块,就是凶手了。”

说罢,又撇了那樵夫一眼:“若是有人畏罪潜逃,天涯海角我们都有办法给他揪出来。只是……”

说半句留半句,实在吊人胃口,不禁有人急忙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如果那凶手提前把尸体拿去喂了野豹豺狼,蛊虫便没办法了。但是只要那尸体骨头上还有一块肉,蛊虫就能锁定那凶手。”

前一句让人担忧,后一句却给人信心,想来就算是野豹豺狼,也不至于啃得一块肉也不剩。

都景文道:“正是如此,知县大人,由于这樵夫的嫌疑最大,以防他处理藏匿的尸骨,我请求将这樵夫交给我们看管。”

知县听他如此说,便爽快答应了,将老葛家里的尸体处理好后便带人回了县衙。

三人商议,将这樵夫暂时看押在客栈里,与都景文同住,封睿启与宋薇薇负责在门外看护,只等到明日,看真相大白。

一直到深夜,都景文与鲁樵夫寸步不离,严防死守。樵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苦不堪言,生怕一个不注意被找上门来的蛊虫咬上一口。

突然,看到一直靠在墙边的都景文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他借着月光定睛看去,发现这厮竟是睡着了。

他不敢放心,轻步走过去,在都景文眼前挥了挥手,又小声喊了几声大人,全无反应,心里嗤笑他竟是个酒囊饭袋。

心想正是个机会去处理尸骨,怕惊动门外看守的人,准备翻窗离开,却突然听见门外两人小声交谈的声音:

“睿启兄你饿不饿?”

“有一点。”

“我们去后厨找点东西吃吧。”

“那怎么行?正看着人呢。”

“里面有都师兄看着,就这么一会儿,没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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