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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扯到哪里去。”姬文川耐着性子说,“高足杯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就事论事。”

“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你。”乔清许看着姬文川说,“如果黎丘行没有把真杯子还回来,你还是会拍卖赝品,对吗?”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姬文川皱起了眉头。

“我想听你的回答。”乔清许说。

“我说了没有意义。”姬文川的眉宇间隐隐透出了不耐烦。

“好。”乔清许也不想问了,“就说陶国勇受贿的事,你这么无所谓,是不是你也贿赂过他?”

“乔清许。”姬文川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点?我要说多少遍,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就算不是,”乔清许说,“我也有我的底线。”

姬文川从沙发上了站起来,双手抄在裤兜里,走到了落地窗边。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像是战争终止的信号,但乔清许知道这都是假象。

半晌后,姬文川应是调整了过来,转身看着乔清许,恢复了往常的语气:“我没有贿赂过陶国勇,这件事也跟我没有关系。可以不吵了吗?”

“我也不想跟你吵。”乔清许将视线别向一边说。

“贿赂的事情,是我知道没有办法,所以不想去管。”姬文川又说,“他要收人贿赂,那是他的事,我提醒过他,他不听,这事在我这里就结束了。你也不会去检举——”

说到这里,姬文川顿了顿,问:“还是说你想去检举?”

“怎么会。”乔清许皱了皱眉,“他是你的朋友。”

“所以我们的争吵并不会改变结果,我希望这事就此翻篇。”

姬文川还是像以往那样,善于把控谈话的走向。

乔清许最在乎的他的态度,也被他一句“没有办法,不想去管”给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要是乔清许还揪着这事不放,倒显得他无理取闹了。

“行,你想翻篇就翻篇吧。”乔清许没有说下半句,这事在他这里并没有过去。

姬文川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意思,没辙地呼出一口气,拿出十足的耐性说:“我这么问你好了,如果陶国勇不是我们认识的人,你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

乔清许没有想过。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他大概率……什么也不会做,顶多把这两人拉入客户黑名单,不再做他们的生意。

因为就像姬文川所说,法律是需要举证的,乔清许甚至连陶国勇和另一个人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更没法证明他们之间还有其他交易,怎么去检举?

乔清许的沉默已经给出了回答。

姬文川的神情放松了下来:“你现在理解我的心态了吗?改变不了的事情就去接受,非要分个对错只会精神内耗。你进了我们家,以后这种事还会有很多,最好尽快适应。”

乔清许皱了皱眉:“可我现在不想进你们家了。”

姬文川头疼得不行:“乔乔。”

“我今晚睡客卧。”

说完,乔清许转身离开了客厅。

人好像都是会内耗的。

因为过于追求完美而内耗,因为在意别人的看法而内耗,因为后悔做过的选择而内耗。

谁都知道内耗没有必要,但它就像长在指甲边的倒刺,没有人可以忍住不去拔。

乔清许自己也知道他正在进行精神内耗。

陶国勇通过他受贿的事已经成了定局,他没法改变结果,唯一能让自己舒坦的方法就是把这事放下。

就像姬文川那样,直接让这事翻篇。

但乔清许心里还是不舒服。

不单单是针对有人在他面前受贿这事,还有被利用和被隐瞒,种种因素加起来,让他实在很难就这么过去。

“老板。”张慧琴敲了敲办公室门,晃了晃手里的报表,“今年春拍的成交记录都汇总在这里了。”

“好。”乔清许从无尽的内耗中抽离出来,“放这里吧。”

“咱们拍卖行,”张慧琴走到办公桌前,欲言又止地问,“没出什么事吧?”

“出事?”乔清许一时觉得奇怪,拿起报表翻了翻,“出什么事?”

“前几天陶国勇的画拍出去之后,你就一直是这幅状态。”张慧琴说,“他的事不会牵连到我们了吧?”

“没有。”乔清许呼出一口气,放下了报表,“别多想。”

张慧琴仍旧站在办公桌前没离开,一副还有话说的模样。

乔清许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张慧琴环抱起双手,倚着沙发椅背说,“是有什么心事吗?”

乔清许确实有心事,但很难对外人提起。

他没有接话,张慧琴干脆换上轻松的语气,调侃道:“当老板的都这样,员工可没法好好工作啊。”

陶国勇的事在乔清许心里梗了好几天,只靠他自己的确很难消解。

既然张慧琴已经把氛围铺垫到位,乔清许便还是抿了抿嘴唇,开口道:“你怎么看陶国勇这事?”

“我肯定是持反对意见的。”张慧琴收起调侃,严肃了几分,“我也不希望他以后来我们拍卖行。”

“嗯。”乔清许说,“我也打算这样做。”

“看你这么发愁,”张慧琴问,“是不方便拒绝他吗?”

“不。”乔清许摇了摇头,“我会跟他说清楚,这种事下不为例。”

张慧琴面露不解:“那你还纠结什么?”

“很多。”乔清许缓缓倒在办公椅上,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我没有预见这件事的发生,是我的失职。但就算预见了,我也很难处理,最后结果可能还是像现在这样。”

“原来如此。”张慧琴点了点头,“你心里过不去是吗?”

“是。”乔清许说,“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你让我们把他的画拍下来,应该是跟他有人情往来吧?”张慧琴说,“你现在当了老板,很多事确实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乔清许重新坐直身子,“我过不去的点在于,他利用我做违法的事,我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下不为例都是后话了——就这样让这事过去的话,是不是证明我的底线降低了?”

张慧琴摸着下巴,思索着说:“这很难说清。”

“我不确定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乔清许说,“好像要适应这个社会,这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

“哎,小乔,你想太多了。”张慧琴也不叫乔清许老板了,拿出过来人的态度说,“你这是庸人自扰。”

“或许吧。”乔清许说,“但就是总忍不住去想。”

“在我看来,底线并不是一条直线,是一条波浪线。有的地方适当放低标准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让你轻松不少。”

乔清许不是很确定:“可我在这件事上放低标准并不是很好受。”

“主要还是你自己心里过不去,钻牛角尖了。”张慧琴说,“你知道那个很火的性格测试吗?把人分为i人和e人。”

乔清许测过,他是个e人,偏外向。

“知道。”他说,“怎么了?”

“我有67%的倾向是i人,为什么不是100%呢?”张慧琴说,“因为其中有33%的题目,我的选择是偏e人的。”

乔清许不是很明白:“所以呢?”

“我说简单点吧。”见乔清许没跟上,张慧琴换了个方式,“比如有100道题,其中有67道,我的选择偏i,有33道,我的选择偏e。由于i的倾向达到了67%,所以我的性格是i人。

“而你呢,假设你有70道题的选择偏i,你也是个i人,但这能说明我的67道题跟你的70道题是重合的吗?”

乔清许更加一头雾水了:“我还是没懂,张姐。”

“我是想说,就算你我都是i人——当然,这是假设——我们所有的选择并不是重合的。可能有一道题,我的选择偏i,你的选择偏e,那在我看来,你就是个假i人。但或许另一道题又反过来了,你觉得我是个假i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乔清许渐渐跟上了:“你是想说,即便大家都有道德底线,对待同一件事情的标准也是不同的。”

“没错。”张慧琴打了个响指,“比如有100道道德选择题,我有90道选择了道德,你有95道选择了道德,不用说,我们俩都是道德感很强的人,但这能说明我跟你的选择都是重合的吗?”

“不一定。”乔清许说,“可能在我看来无所谓的事,在你看来就不道德。”

“是了,就是这样。”张慧琴说,“你想想看,人的性格都这么不纯粹,看待事情的标准又怎么会纯粹呢?”

压在心里的石头骤然减轻了不少,乔清许说:“所以你是建议我不要把自己框得太死。”

“人活在世上,是一定会有瑕疵的。你敢说你从来没有骂过人、没有横穿过马路吗?谁都会做过一两件不道德的事,但绝大部分人仍然是有底线的,这并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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