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起(4)开始(2 / 2)

“之前把小紫带出来惹着了七星帮,前两天你不在,七星帮来要人,把双胞胎拐走了。说想见着人,要么给钱,要么把小紫还回去。”看着拾二的样子,王筱又接了一句。“没事的,这事大姐摆得平。”

“……怎么摆平,她手下一堆姑娘要吃饭,攒的钱还都借我们了。”

“山口组和七星帮轮番来闹,酒吧生意也不好做。大姐意思是干脆把酒吧卖了,别的不管,先抓紧把那俩双胞胎姑娘赎出来,也能少受点罪。”

拾二深埋的脑袋摇了摇,尽量让自己从沉重的呼吸中调整过来。

“酒吧不能卖,酒吧卖了姑娘们就没路了。”拾二说。

“没事的,做什么生意不是做,总有办法的。”

“王筱啊,”拾二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之前老儒说,让我去攻占会社的军用科技研究基地,说想让我夺回我该有的位置。”

“嗯,我听先生说了。”

“我没答应。”拾二说。

王筱点点头,她认识拾二这么久,她知道拾二的个性。拾二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她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毕竟事情过了十多年,不论说复仇还是曾经衣食无忧的生活,她早就放下了。

“可是,我现在突然有点后悔了。”拾二捂住脸,在双手间留下一丝喘息的余地,“我想着吧,那个地方不正好能做心脏么?买是买不起,不过要是我答应的话,进去抢个心脏回来,这事是不是就没那么难受了。

“要是我真能夺回红源的话,是不是我就能保护好你们了。”

“占领会社,从没人做过,那是拿命去赌。”王筱说。

“有赌的,总比什么都做不了强。”

王筱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望着天,皮质的背心恰巧露出她背上的蝴蝶骨。

“那天你挂了通讯之后,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做了两件事,一件事是给儒先生联系来救你;第二是我准备了一把刀放在跟前,如果你死了,我就拿这把刀插进自己的喉咙。”

拾二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白皙秀颀的脖子。

“我不愿意你去做任何以身试险的事,不管发生再不好的事,不管你多想拿命去赌,只要你活着我们就还有希望。但是如果你死了,我和小紫都会来陪你。——所以,不要再去冒险了,我只剩你们了。”

拾二看向王筱,对视上她那双漆黑坚定的眼睛。王筱总是一脸冷漠,以至于有时候很难在她脸上读出她的感情。她的这话,像是冰山缝里流出的温泉,像是夕阳黄昏的吻别,更像是一段赤裸痴心的情话,足以让每个异性都心脏漏跳。

可她没对任何异性说过,也不曾对拾二说过。

拾二惊讶地看着王筱,可随之眼神又黯淡下来。

“我的事害得老儒要来救我,又害得大姐要卖酒吧,这情已经欠不清了。可我眼下连酒吧都保不住,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800万,小紫如果只能活半年,连18岁生日都过不了。如果她都保护不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能保护别人……”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不是在赌我的命,我是想赌身边所有人的命。今天,我还告诉了云吞店的小姑娘遇到麻烦可以找我,我还以为我能多帮助几个人。我没什么想的,我就想大家能活下来,除了这条命,我已经没有能上赌桌的筹码了。”

“哈哈哈哈。”

头顶上一声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两人对面高处,一个男人躺在集装箱上喝着酒,浑身透着洒脱与张狂,与此时阴郁的两人格格不入。

“你笑什么。”

王筱冷漠的语气里带着嗔怒。可这句话,正中男人下怀。

“君在笑,山欲崔嵬惊厥处,策马望前道阻长;峰回路转不见途,云顶西山何处望。

“君在笑,可恨枝前凤凰鸟,栖山鳌占一翼当;本是鸠占鹊巢地,夺桑揽葚称大王。

“君在笑,蝼蛄自穴不得求,大鲸偃溟栖百丈;朱门酒肉笙箫时,正是路边冻骨凉。

“君在笑,雕弓满弦天狼现,为何拔剑四顾茫;丹枫袭秋竟染日,岂能踏花寻故乡?”

“他叫诗人,是老儒的人。”拾二说。

此时在坐在集装箱上对酒高歌的,正是拾二在搜查艇上所见之一——诗人。

“别犹豫了,我们只有这一次改变这个城市的机会,我们也只有这一次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但是有这一次,也就够了。”

诗人从集装箱顶跳下来,走到拾二面前。

“事情不会凭空消失,你妹妹也不会凭空好起来,只有我们自己去面对它才能改变这一切。就算逞那一刻的英雄,至少我努力过、反抗过,就算失败、就算身死,那我也不愧自己活过。不是吗?”诗人说。

“他说的没错,拾二,决定权在你,但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随着苍老却铿锵的声音,老儒也走了出来。

“不管为了大家也好,为了小紫也好。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老儒说。

拾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要作出决定,不论决定是对是错,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都是如释重负。她并不想面对现实,可她更不想面对的是小紫即将每况愈下的身体。

“这可能就是命吧,至少此时我没得选。”拾二说。

“抱歉王筱,”拾二走上前,直直地看着老儒和诗人。她不愿看王筱,侧脸的头发挡住王筱的视线,“我不想等小紫病危的那天,我却要告诉她明明我有一个机会能救她,可是我因为顾虑,我因为怕死,我错过了。我要去试一试,我要去拿一颗心脏回来。”

“那我也一起去。”

王筱没有一丝犹豫,跟站上前跟拾二齐平。

“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但我能看好你。打架我能打,受伤我能治。不论你们的任务具体是怎样,我来保证让大家活着回来。”王筱说。

拾二瞥向王筱,瞥向那张冰冷憔悴却又毅然决然的脸。

“谢谢。”拾二说。

“你们想好了吗,我们即将面对的是这个城市顶级的杀人机器和最精英的死士,而我们只有我们自己。这场战役没有撤退可言,一旦加入,既分胜负,也决生死。”老儒问。

“我还没说完呢,加入之前,我有三个要求。”

拾二打断了老儒的话。

“第一,这单任务要先付定金,先给20万,把双胞胎赎回来。”

债抵了,酒吧也就保住了。

“第二,进去的第一件事,我要造一颗最好的义体心脏——救我妹妹。”

心脏拿到了,小紫就救着了。

“第三,这一路我只为钱,只为心脏,达到目的我就退出。至于你们要反会社还是反公司殖民主义,那是你们的事,别想拿什么‘夺回自己本该有的东西’来框我,这事跟我无关我也干不了。能做到,我和王筱加入;做不到,抱歉我拾二本事不大心气大,咱们有缘再见!”

老儒看着拾二,他看着这个明明用什么深明大义劝都劝不动的女孩,却为了20万和一颗心脏,为了酒吧和自己的妹妹愿意赔上自己的性命,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此时的心境,然而故事,也就从这里开始了。

若干年后,故事早已收场。每当拾二回忆起此时此刻她都会忍不住去想,她为什么要在那时做这样的决定?她无数次想回到那天,回到这个被老儒、诗人和王筱围着的正午,想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无数次地在想,是不是有些事情,从她刚开始打算要做的时候就已经错了。

只可惜那时他们中的大多数已在天堂,或是讥讽,或是嘲笑地看着活着的人,继续在人间饱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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