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虎狼之兵,焉能退于人后!”

王泽中看着近处透火而出的十五人,气的目眦欲裂。

眼看着,他们已经突破那道摇摇欲坠的寨门,杀入在寨门后严阵以待的重列步兵方阵。

秦军方阵最重配合,前有三排一百八十刀盾手,中有两排一百二十长枪手,后有一排六十弓弩手辅以远程打击。

后又有数十游骑兵,待而未发,只待苗凤藻等人气力不继,做最后一击。

这方阵之中俱是经年老卒,刀盾手半跪在地上,将盾牌斜举,护住头顶,长枪手亦是半跪,将这两丈长枪斜插入地面,反手握枪,前七后三最是平稳。

天下列国对于兵卒的最低标准都是相同的,口中有唾可咽,手中握兵有力。

苗凤藻等人眼看就要撞上那长枪铁林,身后魏云博策马上前,他所用兵器为双锏。

“虎!”

他所用双锏超出常人所用一倍有余,观之宛如长枪,全仗自身气力强盛。

只是几个横扫,就风卷残云将面前长枪尽数清空。

那方阵,当先是一位刀斧手,他身高体型远超常人一半,所持武器亦是常人无法及的一柄宣化大斧。

苗凤藻见这当头一斧,亦是惊的三尸狂跳。

他猛地提气,山根一震,手上瞬间兴起万丈气力。

他将大枪举过头顶以这狼牙棒之用法应敌。

“嘭!”

大枪先巨斧一步,狠狠打在那巨汉面甲之上。

周围的刀盾手还未来得及反应,却没想到这苗凤藻是个见血就喜的主。

他见得此击建功,愈发振奋,立即挥舞手中大枪,率部奋勇向前……

其人铁枪既长且重,扫荡之处,既有长柄兵器优势,又宛如钝器横砸,秦军步卒虽尽数重甲,却因钝器本就是重甲克星,无人能当。

何况其麾下铁骑惧是精锐,时不时还能寻到方阵薄弱处,甚至其胯下战马各个通灵,时不时撂撅子还能配合骑士冲杀……

区区十五人,尾随其后,真就宛如披荆斩浪一般从密集的秦军方阵中杀开一条血路,直直往秦军中军大账去。

王泽中终于按捺不住,推开身旁护卫军卒,他拔出腰间横刀,就要下寨墙。

“都给我退下,我王家世受皇恩,世食秦禄,朝廷恩养我家,就是为了在如今,值此军阵之中,西境饱受肆虐之日,提刀上马,奋勇死战的。”

他怒喝道,随后持刀割刀身上甲胄所缚绳索。

“秦国一直自称国乃虎狼之国,兵是虎狼之兵,我先祖父不是秦国人,是齐人,是因为在临平时,在军阵之中,被五百秦兵大破三千齐军被俘入秦国的。

这从来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这从来不是要避讳的事情,当时的秦国没有现在的国土,在临平时没有这样坚固的营寨,在三百年前,秦人起于微末时,没有这样的钢刀和甲胄。

难道,现在广大的国土弄软了你们的骨头?秦人当年的血勇之气到底去了哪里?”

他一番怒骂,犹自意犹未尽,只是背后绳索他够不到,甚至情急之下划破了手。

他四下想寻找布帛止血,却被一双双大手紧紧按住。

他扭头看去,却发现身边亲卫早已将身上甲胄剥了个干净,为首的亲卫首领戴子弟,十分惬意拧了拧脖子。

“自古恩出于上,刘珉刘子当年的恩怨纠葛,在国朝中一直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用来排除异己,分列敌人的手段

我们这些苦哈哈不知道这些,人打一生下来就是在土里刨食,血管里流淌的是泥浆,就是呼出的气也都是土腥气。

可我们却知道知恩图报,老将主是德行可以比肩圣人,追随十年以来待我等未有一日苛责辱骂,某家是个粗人,除了练的一身百万军中来去自如的本事,也没有什么能报答老将主。

我等受军法规定,凡主将死,亲卫尽族,为保家人,请将军在这里,为我等记下这一幕。”

他们跪地拜服,以头抢地大声道。

王泽中正要开口,却发现喉咙中厚厚地哽着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只是同样深深一礼。

戴子弟第一个从地上跳起身,他接过王泽中手中横刀,再从身旁一人抢过一面盾牌。

他有节奏地用刀敲击盾牌,嘴里有声有色地哼唱着那首,秦穆公在一百年前所做的古老歌谣。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锵锵锵!”

所有亲卫跟随着,学着他的脚步,唱着那首已经刻入骨髓的歌谣。

“戴家哥哥,如此走下去,要到何时?这寨墙不过几丈,好男儿不过蹬蹬腿就下去了,不如省下这时间,说不定就能赶上,宰了那为首长枪小将。”

突兀地一个汉子出声破坏了这情绪。

戴子弟并未废话,走到寨墙边上,只是看了一眼,就干净利落地跳下去。

亲卫们互相看了一眼,大笑一声,皆争先恐后地跳下墙去。

却说回苗凤藻这边,邓州人自诩天下锋锐,虽是称大自号,却也有几分道理。

苗凤藻十五骑,个个俱是弓马娴熟,兵精甲坚之辈,放在昔日河北便是,突厥王骑大队来了,也有打个几来回。

人生在世,两军对阵,有死而已。

原来那方阵后数十游骑兵,其队正见苗凤藻大发神威,步骑混战,打的犹如浆糊一般,当时眉头紧皱。

此等场景,自家骑兵没得重甲,也无马槊,更无半分地界,给自家提提马速,这样直愣愣,只能送死,莫说自己这数十骑,便是再来一倍,估计也拦不住那长枪小将。

只能拨马就走,前往中账,搬救兵去也。

可他一到,却发现主帐四周旌旗翻涌,铁骑成群,肃杀之气冲天而起,却不是冲着那苗凤藻的。

原是,中账也是吵的犹如浆糊一般。

原来他们那名义上的主将李宇还在赣州统合粮草军械,刘青屠城祭祀应有三十日之数,当时不过不过四日,所以迟迟未至,坐镇后方,掏空府库,搜刮一切,以求不被那刘青被煌煌大势压倒,遂委托王泽中权领西境军民一切事。

可那王泽中从咸阳来,自小锦衣玉食,谁能想到竟是个天生的将种,不知道从哪部野书上看来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为将者,全军性命所系,不可有半分懈怠。

刚来第一天就不肯安坐,一日三巡营,五日一亲身出账打探。

如果不是秦法严定主将一应用度不得更改,以表秦法赏功严格不会有克扣,这小王八蛋敢和那些大头兵同吃同住。

这小子必定是读书读傻了的,这西境多少精兵强将,难道真的都能听他的?他不过是大家给那已经逝去的老将主和李宇的一个面子而已。

每日此时正是那活祖宗巡营之时,那小将实实在在勇气好过头去,营帐中西境各部各派山头林立,此刻主将未至,副将失陷,正是活该胆大包天之辈,拿捏全军,一朝平步青云之机会。

先是龚地守将金唤随同自己三个小舅子,安,珉,泗三地守将组以政治联盟,不知从何处掏出李宇手书,压服诸将,直直将王泽中留在账中一半,足足一千五百亲卫捏在手中。

可一旁帅府军帅府宣赞叶幸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御赐金牌来,以六品之身与金唤叫板对峙,当时吸引安,戴等地守将这些不甘于金唤者之下投靠。

待那队正拨开两边亲卫封锁,掏出令信就要进入主账之时,就察觉后方军阵不稳,嘈杂之声顿起,回头看了一眼,那苗凤藻已然杀至!

队正只觉眼前一黑,好一阵踉跄,方才稳住身形。

猛地朝前一扑,死死推开两边阻拦之人,就要闯入。

“撕拉”

一道红线从他脖子上出现,那颗大好人头,无声地滑落,缓缓地滚进主账。

一亲卫缓缓收刀入鞘,旁人看了他一眼,也未说话。

秦法严苛竟至此。

苗凤藻已经疲惫不堪,手中长枪只剩下半根,他甚至不愿松手,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底气了。

他不敢回头去看自己的兄弟,还剩下多少,也不敢去数自己身上有了多少伤口。

秦军主账护卫亲兵和这路上所遇兵将精锐程度并不可同日而语。

刚刚背后那些裸身持刀盾的兵卒,是自己从军多年来,少数遇到的麻烦。

他们下饺子一样神兵天降,生生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天下军阵对战,其实大家都差不多,武器装备,士兵素养,基本上都一致。

所有差别不过是一个士气问题,不过是哪边敢死战,哪边想活命。

邓州人哪怕是孩童都知道,将生气置之度外。

轻生贵死,是刻在邓州人骨子里的,这是死了以后去见祖宗的凭证。

就在刚才,他在那些裸身而战的人眼里看到了和邓州人一样的东西。

他们已经是天底下最顶尖的军队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锵锵锵!”

“呜哇!!!”

苗凤藻一开始并没有听清那些歌谣到底含糊不清地在唱些什么,可现在又听清了。

那声凄厉地惨叫,他认出来了,却不敢去想,留下来阻挡的四个兄弟恐怕已经死了。

他不止听见了这些,他听见了身旁兄弟的冷哼和越来越粗重地喘气声,他听见了刚刚那座祝融法相,在询问他

“众生皆求活,独你求死,何其愚蠢啊,凡人”

那个虚幻东西能懂些什么。

他听见了,临出征前,老母死死握住他的手,那泣血哀声

“儿啊,娘,只求你能剩下个全尸回来。”

娘啊,只有您才是最懂我的啊。

他听见了那年,他出邓州,那个贼子,临死前问他的那句

“生与死,你会怎么选?”

只要自己下马跪伏,说不定能活。

只要自己当年就躲在邓州,就不会被那行省相公看见,自己在家种地耕田,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儿子,也是个神仙日子啊。

“呜呜呜!”

主账几十名将领鱼贯而出,为首两人同时指向苗凤藻,只是片刻,苗凤藻就已听到震天响的马蹄声。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