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轮转 第十节 素数(1 / 2)

只一个照面,第二只怪物就已然袭到面前!

这怪物通体呈流线型,背部稍弯,鼓起一条柔和的曲线,秦羽注意到它此刻尚未沾染到自己鲜血的羽毛原来并非纯粹的漆黑如墨,而是深蓝色。在月光下,光滑的羽毛反射出明亮的光泽,若非此怪是为强敌,其形体顶得上一句“优美”的评价。

有赖于它流线型的身躯,这怪物在空中飞翔,切开空气如同无物,速度极快的同时,却是寂静无声。若非秦羽心头莫名自发的警示,或许二人又将被此怪偷袭!

说时迟那时快,秦羽来不及多加思虑,反手全力推出杨礼,竟将杨礼擦着地面推出两米来远,而他自己也就着反推之力就地一滚,离开怪物袭击的路线。

怪物就在下一秒拖着“铡刀”迅速划过,碎石飞起,桥面竟立时产生了一道深深的刀痕!原来这怪物又将双腿并在一起,组成了巨大无比的铡刀,借助俯冲之力,脚趾构成的刀头轻轻松松便深深切入地面,一如切割一块豆腐。怪物一击不中,速度不减,折上夜空,而后翻身冲下桥面,不见踪影。

秦羽滚至一旁,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来他的双手不知何时竟已完全痊愈,抹去血痕下的皮肤光滑如新,刚刚推出杨礼的气力绝不是一个骨折加车祸重创人氏能发出的,就是秦羽没有遭遇今夜的诸般疲惫与伤痛折磨,饶是吃饱喝足、充足休息的全盛状态下的他,哪怕使出吃奶的劲也不可能把杨礼一个正常体重、常年健身的青壮小伙给推出两米开外。

杨礼背部撞上越潽大桥的桥中隔离带,也傻掉了。换做任何一个人在一秒内猛然位移两米多远,原来所在地方满地碎石,已不见路面,只剩一道深深的裂痕,都会傻掉。

杨礼抬起头,正瞧着秦羽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却见他看了两眼,猛地一拍地面,竟然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杨礼捧着自己的下巴不让它掉到地上,实在是难以置信受过那样伤势刚刚还奄奄一息的秦羽竟然还能站起来。

但形势却由不得这个年轻人再继续愣在原地,杨礼瞧得真切,秦羽身后,一道黑影冲出桥底,巨大的双翼展开,再空中切出两道细线,而后一个鹞子翻山倒转过方向,铡刀一般的双腿在月光下高高倒举,反出雪亮的光芒。

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杨礼立时用手指向怪物,出声提醒秦羽:“羽哥!!小心!!!”

秦羽听到了杨礼的声音,却是来不及做出规避动作了,不是他不想规避,而是他能明显感到此刻他折断的腿骨正在收缩。刚刚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站起来,而是在推开杨礼回避怪物的一刻,他因紧张而高速心跳,却好似触发了身体某处的开关,伤势恢复的速度骤然变快,他瞧着自己双手恢复如常的同时,全身碎掉的骨头与撕裂的肌肉突然向内收缩,以无法控制的速度要回复正位!他不由得双腿绷直,从而于地面站立了起来。

肩头骤然一耸,秦羽感觉一条断掉的肋骨挤压着脊椎回到了原位,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体内,会发现自己开裂的骨缝正在点点合拢。但秦羽根本来不及喜悦,他全身肌肉不受控制的紧绷,恢复的过程极为疼痛,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他额头冒出,他此时却是一动也不能动,只得睁大双眼看着怪物铡刀般的腿部在空中甩到最高处!

空中的停顿就此一瞬,下一刻怪物再次拖着铡刀向秦羽飞来!于此同时,尖锐的喇叭声划破夜空冲上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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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的老旧出租车缓缓地向其开着,王铁山未骨折的手在方向盘上轻微抖动着,这是因为他刚刚太紧张,死死攥着方向盘不觉间脱力所致。今夜发生的一切对这个老实本分的中年人来说,实在是有些超出了可以承受的极限。就王铁山贫瘠的想象力而言,他就连做梦也未曾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身后已经许久未曾有声响或异动了,王铁山轻轻带了下刹车,控制车子慢下来,用仅有的能动弹的左手在身上的文化衫上搓了半天,从内袋里摸索出一根香烟,再从头顶的遮板里抠出一块打火机。儿子是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抽烟的,客人自然也是不愿意乘坐有烟味的出租车的,而王铁山其实自己也有意戒掉抽烟的毛病的,可这玩意儿抽了好几十年了,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都是这个好哥们儿燃烧自己给他紧绷的精神带来一丝松弛的暖意。骤然说戒自然是戒不掉的,于是王铁山开始控制每天吸烟的量,从一开始的一包,到半包,再从五根到现在的一根,却是说什么也割舍不了这最后一根了。

王铁山已经很多年没有买过新衣服了,儿子上学总归是处于一个社交领域,孩子们这个年龄三观建立不完善,正是爱攀比的时候。虽然儿子很懂事,从不在物质上做要求,但是王铁山却不愿儿子被别的小孩奚落,再加上这小子还没有能藏起眼底羡慕的心性,王铁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自己这辈子是不指望第二春了,买不买新衣服都无所谓,出来工作穿啥不是穿?只要干净整洁就好了。给富二代当司机的时候,人是给他发了一套崭新的西装的,王铁山把这唯一的正装保养得很好,给老板开车、给儿子家长会,正式场合有这件衣服穿也就够了。王铁山保障了每个季度,至少每年的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儿子都有那么一两件可以替换的新衣服穿出去,自己么,穿穿老衣服得了。

可老衣服总会磨损,王铁山粗人一个哪儿会什么针线活儿?眼瞅着就要衣不遮体的去开车了,这样下去不是一单也拉到不到就是得被人以猥亵罪给送进局子,某一天王铁山一觉睡醒,却见到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套补好的衣服,虽说那补丁歪歪扭扭横七竖八,但却结结实实,不至于王铁山穿上会袒胸露乳。却是家里那早熟的小子心疼自家老爸,却又说服不了老爸给他自个儿买点新衣服,只好偷偷和隔壁大婶学了穿针引线的细致活儿,好不好看的另说,至少花上少少的针线钱,爷俩儿也能缝缝补补又三年。

就这样几年下来,儿子的针线手艺越发精湛,这小子知道自己爱这最后一口实在戒不掉,就在自己这件还是参加儿子上小学时候的校庆带回来的文化衫上缝上了一个隐藏的内袋,刚好能塞进去一个记账的小本子,一只短头的油性笔和每天一支的香烟。

点上香烟,王铁山猛吸了一口,烟气裹着焦油尼古丁冲入肺中,滋润了每一个肺泡,而后进入血液之中。王铁山感觉自己活过来了,想着儿子还在家等着自己,王铁山只觉眼角一酸,就要落下泪来,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车子的储物柜,却见半张迪斯尼的门票被夹在缝隙之中,那是之前给那两个年轻的律师递扳手的时候给不小心带出来的。

此时车子已经快要开到越潽大桥的另一头,等下了桥,就彻底进入市区的范畴了,这一夜的噩梦也终于要结束了,可越是快要赶到桥头,王铁山心里却越发不平稳,那两个年轻人现在怎么样了呢?

那两个年轻的律师,一个为了引开怪物,竟然主动跳下车去,在刚刚那样高速的车辆运动中,这样的行为只能是找死!而另一个却马上跟着想要跳车追去,要不是自己见机的快,一脚刹车把他甩回车内,这人只能和他朋友一般成为肉饼!

王铁山有些不能理解,究竟是何等的勇气,能让一个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拯救自己的朋友?!而另一人在这样的情况下,竟也能抛下生死追随而去。明明那怪物还趴在那里,虽被钢卷压倒,但终究不知是否已经死去,万一还有的动弹,另一人岂非赶上门去送死?!于是他用仅剩的手臂死死拉住杨礼,可杨礼却是拉之不住。

“你莫切(别去)了啊!弟娃儿!”

“这种速度跳哈切(跳下去),是个人都活不了!”

“你还切爪子(还去干什么)?”

王铁山心急如焚,此时二人尚未离开倒伏在地的怪物太远,在他看来杨礼要去看死去的秦羽的尸体的行为全无意义,他生怕下一秒这怪物就再度爬起,用魔神一般的身躯将二人碾作靡粉。

“我得去……”杨礼嘴里无意识的呢喃着“我得去……我得去看看……羽哥不能死,他肯定还没死……”

“活不了的!弟娃儿!他摔哈切(摔下去)滚了那么多转,啷个可能活嘛!听哥一句劝!我们搞快走!你还看啥子耶?!”

“不行,不行……”王铁山只觉自己好像在试图阻止一台压路机的前行,杨礼身上迸发出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拉也拉不住,倒是王铁山自己的拖鞋都踩掉了。

“不行,我必须得去,因为,因为我们是朋友!”

王铁山自是不知,秦羽和杨礼二人自小就玩在一起,俩人从小学到大学再到研究生最后到毕业工作,哥俩始终厮混在一起未曾分离,虽无血缘关系但却有兄弟之情,这股羁绊早已深深刻入骨子里,无可分离。

此时虽然理智告诉杨礼,秦羽必不可能活下去,但感性却驱使着他必须得去亲眼看到秦羽的尸体才能相信!

双脚来回交错,王铁山被却是再也拉不住杨礼,自个儿把自个儿绊了一跤。

“嗐!老子不管你们了!你个瓜的!(傻子)”

说罢王铁山转身冲回出租车,启动车辆继续向前开去。

他们俩到底怎么样了呢?或许是秦羽舍身的一幕过于震撼,又或许是杨礼一定要去见秦羽的坚持,让王铁山控制不住的想着这个问题,他其实不该想这些的,他应该尽快进入市区,尽快回家,和儿子团聚,可——

“但他救了你。”

突然脑海里莫名的浮现出了这样一句话,王铁山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已经被深深埋在脑后的声音,那是自己的中学老师的声音。

何老师对王铁山很好,在王铁山离开自己老家的山沟之前,他或许是唯一一个会关心这个孩子能不能吃饱饭,有没有地方睡好觉的人。老家很贫穷的,是外地人想象不到的贫穷,山谷贫瘠,不适合种植,没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说法,道路阻塞,却是连物资都难以出入;在何老师来支教之前,这里已经跑掉了四个老师了。

“五是个好数字,天地有五行,相生相克,组成了世间万物的规矩。”何老师曾经摸着王铁山的头,笑着和他说,他很可怜这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发育不良的小孤儿,资源贫乏的山沟里,人人自保尚且困难,又如何有多的资源养育这个孤儿呢?这孩子长到现在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所以他第一次在墙角发现这孩子时,就决定带着他一起生活,每到夜里,师生俩就会讲一些故事,打发饥饿和无聊,“五同时又是一个素数,又叫做质数,只能被1或者他自己整除。也就是说,除了发源一切数字的根本数以外,只有他自己能够打败自己!”

“铁山,老师是第五个来这里的人,我知道这里很难,但是对于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你们来说,更难。如果没有人来教会你们这个世界的道理和规矩,这座大山只会永远的隔绝掉你们,但是一旦你掌握了这个世界的道理和规矩,终有一天你可以走出这座大山,去看到外面的世界。”何老师笑着递给王铁山一块饼,两个人吃定是比一个人吃的快,加上偶尔有饿肚的小孩过来,何老师也一定会给他们一些吃食,市里给的物资终究是赶不上消耗的速度的。在下一次物资供给到来之前,这已经是最后一块饼了,“所以老师是不会走的。其实就和前面的四位老师一样,我们把1比作这‘生’、‘老’、‘病’、‘死’,这是万物都将遵循的自然规律,人人都不得逾越,可除此之外,能让一个人放弃心中坚持的,也只有他自己,所以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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