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轮转 第八节 白色(1 / 2)

“西——”

耳边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摇摇摇晃晃,身体好似在浮船之上,随水波摆动。

“音——”

声音比刚刚又清晰了一点,

手上感到酥痒,又仿佛有事物拂过脸面。

“西音——醒——”

“醒醒!”

“醒醒啊!!!”

声音逐渐清楚的传入耳朵,什么东西撞向身体,神智返回颅内。

眼睛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刺得大脑一阵生疼,刺得眼睛立刻紧闭。

“我这是在哪里?”

问题浮现,意味着头脑又清醒了几分,男人再次尝试微虚着睁开眼睛,却看到漫天的大雪——在白雪皑皑的世界中,一处山峰如同宝剑一般倒竖着从天空直插而下。

不对,不是山倒了,是我倒了。

本能的意识到不对劲,男人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横向倾倒的姿势悬吊在一处蓝白相间的绳索之上,随着绳子的晃动和雪山边际呼啸的狂风,在空中晃动,不时撞上山崖,在认清自己周遭环境的一瞬间,冰冷的感知侵入脑中,冷冽寒风拂过脸庞如同锋利的刀子带来一阵阵的割裂感受;脑子里似乎有东西在不断膨胀,挤压得脑仁、头皮生疼不已;胸口却又像是有一团火焰不停在灼烧着皮肤、血管里仿佛有熔岩在流淌,烫得处处犹如针扎。

“醒醒!听得到吗?!”

声音从头顶传来,男人努力的将头颅仰起,终于看到头顶一个红色的身影正紧贴着山崖边,一手拉着登山镐,一手一边紧拉着绳子一边压低声音在呼喊着自己,那是一个勉强能看出来衣着红色登山羽绒服的人,声音清脆,是个女人,她在不停抖落自己身上的积雪。在她之上,还另有几个人影,在风雪之中若隐若现,此刻所有人都攀附在以一定角度倒斜向上的山壁之上,只一会儿。男人稍微转了转头,却看到女人手里的绳子正系在自己身上,呈环状死死的勒住自己的胸口,这就是胸口“火焰”的来源了,这股绳索蓝白相间,由多根细索拧成,表面呈颗粒状突起,在胸口收缩在一个安全扣之内,这是登山索。

脑袋又在疼了,看起来像自己在登山的过程中被什么东西砸到头部,凭空跌落,而后身上的登山索在安全扣内迅速收紧,牢牢的拉住了自己。但跌落的高度不小,登山索束紧强行止住下跌势头的劲力伤到了胸腹。

扭头朝下看去,底下是万丈悬崖,双腿悬在空中,白雪如同砂糖一般覆盖在远处的山脚,天地同色,白的无边无际,远远的有一小抹绿色,应该是雪原边境的绿植,再远却是看不清了。

这里四处着眼望去去,入眼尽是白茫茫一片,根本无从辨别此身落在天地何处。

心下一惊,男人感到自己的思维能力逐渐回到体内。他尝试抬起手臂将自己体位拉正,重物在风中摇荡会不停的给登山索的锚点施加不同方向的力。这样下去,不知何时,很可能下一秒,锚点就会连同自己飘摇如残烛般的小命一同跌落。

正在这时,一只手掌猛的搭上男人的肩膀。男人一惊,转头却看到一个满脸血污的人,头发乱糟糟的在风中摆动,脸上冻的通红发紫,嘴唇干裂,胡须上堆了一圈积雪,看不清面貌。

这是自己的脸映在了眼前这个人的防风镜上。

来人包裹在一件白色的羽绒服之中,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下半张脸庞也藏在了厚厚的围巾里,只漏出来了一个硕大的防风镜,从身材来看,应该是男性。

这人也是一只手拉着死死嵌入山壁的登山镐,他用空出来的手指了指男人的头部和胸部,做出了几个手势,男人摆摆手,示意自己现在暂时无碍。来人点点头,帮男人把羽绒服的帽子再度带上,接着从自己的腰际卸下来一把红色的登山镐递给了男人,在空中作出一个虚劈的动作,然后又用手指了指上面,这是要男人跟着一起爬上去。

男人接过登山镐,自然而又熟练地将手穿过底部的拉绳,绕了一圈,防止握不稳掉落,而后用力捏了捏,重量大小正正好。他晃了晃自己,够不到山壁,借不了力,这个动作有些难。旁边的防风镜男见状,按着男人的背用力一推,接着这股劲儿,男人终于荡向山壁,紧接着用力一凿,登山镐便死死的插入山壁之中。接着,他贴在山壁之上,稍微松了松紧箍在胸际的登山索,胸口一扩,更多冷空气裹挟着氧气挤进肺里,男人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防风镜男见状,点点头,又从另一侧再次掏出一把黄色的登山镐递给男人,等男人收好后,便示意男人先行向上。

男人接过黄色登山镐,勉力的套过防脱手环。称了称手,随后一把将其嵌入山壁之中,脚上的防滑钉也踩上山壁,脚底传来另人安心的阻尼感。随后男人拉出红色登山镐,用力一蹬墙壁,身体便向上一跃,振臂将红色登山镐再次嵌入山壁。如此循环往复,男人开始缓慢的向上移动。防风镜男在男人之后,也开始慢慢向上攀爬,在二人头顶的女人和更上面的人影见状也开始移动了起来。

……

男人不知自己在这山壁上攀爬了多久,他只觉得头晕脑胀,呼吸不畅,身体绵软无力。这是空气稀薄带来的高原反应,这处雪山海拔显然不低。他不知自己为何在这里,这些人是谁,又是如何在此处绝险的山峰开辟出攀登的道路,但他直感觉自己必须得爬上去,在内心的深处有一种悸动,随着离山巅越近而越兴奋,山顶上不知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或许他知道,只是被砸过的脑袋现在并不十分清醒,不知为何他也不愿去思索。这种激动就好似有一个小人儿在心底起舞,带动着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把血液泵送到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带来一丝丝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力量支撑着他一点一点的向上挪动。

好几次他差点掉了下去,都被后面的防风镜男给扶住,又为他打下了铆钉以供落脚休息。

就这样爬爬停停,不知何时他们离开了山腰的风雪区域,一缕阳光斜射过来,此刻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山壁上照得四处金光灿灿,远处的云朵被烧得通红发亮,犹如流淌的岩浆在空中汇聚成金红的海洋。

抬头终于能看到山壁的边缘,男人只被眼前壮观的景象夺去了片刻的注意,旋即又喘息着吐出一团白雾,他的力量再次用竭,他应该再贴着山壁休息一会儿才是,或许多看看这壮丽的景象。但是心底的小人儿此刻已经兴奋到了极点,它在内心跳跃、摇摆、嘶吼着催促他快快的爬上去。男人难以忍受心底的这股渴望,又向上挥出一镐,终于此刻变故陡生。

或许是因为前面的人已经三番四次的用登山镐在这片山壁攀登,又或者是积年累月迎接高空寒流侵蚀的岩壁终于油尽灯枯。此刻这片伤痕累累,断面如同刀劈斧凿般棱角分明的岩壁却是再也支撑不住男人的体重与登山镐的锐利,一整片岩壁瞬间垮脱滑落,男人紧跟着就掉落下去,下方的防风眼镜男一直注意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当下也是第一时间发现岩壁垮塌,随即他抓紧登山索,用力将自己蹬了出去。

第一秒下落4.9m,这是重力加速度做功的结果,失重的感觉在霎那间就将男人侵蚀,括约肌收缩,前列腺感到冰凉,这是血液在重力的影响下给身体带来压力的反馈,眼前的画面被迅速拉远,死神的镰刀已经挥到了后颈,死亡的气息如期而至。

但就在这同一时刻,一股不可见的波纹从男人的胸口散开,男人几乎是瞬间就停止了下落,不仅仅是男人停止了下落,周遭的碎石、脚下的防风镜男、空气中的风和嘴里呼出的水汽,一切都停在半空,仿佛电影里被定格的一帧。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