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树人学校(1 / 2)

刘楚楚这份家教能够保证我吃饭和出行——基本生存没有问题。

如果我要买点换洗的衣服和暖和点的鞋,我得再找份工作。

再说,我周一到周五大半时间都还空着,我既然是来杭州打工养活自己的,那就没有必要空那么多时间——太奢侈了。

我又去网上查找,偶然机会看到杭州树人学校的一则公开招聘——开学都两三个月,它们还没有安排好老师?有些疑问,但也没有多想,就坐地铁到打铁关,转公交到瓜山,下车走路到了学校。

学校有三四栋楼,有食堂,有操场,但明显是仓促建成的。操场的跑道仅仅是碎石铺成的,两边的野草杂草,都还没有清理出来。学校有初中和高中,初三一个中考复读班,高一两个班,高二两个班,高三一个班。王校长说,他们的一个语文老师回湖北去了,家里出了事,父亲癌症晚期,不回去照顾不行。

王校长说,老陈,我们年龄相当,我们这个年龄说话做事不会骗人,也骗不来人。就不用考核,直接来上课就是,王校长把书本课表都拿给了我。

“课程如果不合适,我叫教务尽量给你调整,你看还有什么?哦,忘了,你的报酬我给你开最高,高三一节45分钟100,高二90。老陈,你不要跟任何人说,你以后会打听到的,你的工资绝对是最高的。这是我的权限能够给的最高工资。”

就这么简单?我有些不敢相信,我想了一下,我想到了张子恒母亲的话——“你可以去起诉,不过你有证据吗?你能拿出什么?”

无论怎样,我有必要谨慎点,还是该有个合同协议之类。

我说:“王校长,你都那么爽快,那么信任我,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那能不能签个协议,盖个公章?”

“当然要签协议,我们是正规学校。”

王校长说他叫办公室的给我准备好,我正式上课的时候就签。

“老陈,你一万个放心,我也是给人打工的,如果工资有问题,我绝对带头罢课,看老板怎么收拾,这里毕竟还是有几百学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迟疑就显得自己太不是“男人”了。我说那自己回去准备一下,王校长要我第二天去上课,看得出来,王校长这里急需人上课,有可能是学生和家长有意见了,我想只要王校长和他背后的老板不敢完全无视学生和家长的要求,那我就不必太担心什么——我想是不是我有些神经过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可能是反映过度了。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就想,有这个机会其实还是挺好的,自己周一到周五白天有事情干,一个月有五千来块钱的收入,加上刘楚楚的家教,也有七八千了,生活完全没有没有问题。我不该丢掉这个机会,也不应该太不相信人,有协议还怕什么。

我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没有见到王校长,听说到市上开会去了,是一个小伙子接待了我,他带我进了教室,他说自己是管学生工作的,也上地理课。

“陈老,你叫我小武就是。”

他说王校长交代了,你先上课,协议下来签。还说什么呢?上课吧,下课的时候,是吃中午饭的时间,办公室没有人,完全空的,我没有饭卡,在操场边站了站,算了,明天还有课,明天来签是一样的。没有想到以后几天,学校似乎忘记了这个事情。后来我问了王校长,王校长当我面批评了小武和一个办公室里的女老师。

“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整天在干什么!”

小武和女老师忙不迭地给我道歉,说马上办,说马上打出来给我签,结果呢打字机坏了,要送去修,下周才能够修好。

“我不管,你们两个马上给我解决这个事情。”王校长脸色铁青,小武说:“那我们只有到运河广场那里去,只有哪里才有打字复印的,来回可能要两三个小时。不过我下午有课呀,满的,四节课。”

女老师说她也有课。看到这个样子,我也只好说,没有关系,那就等改天签也行。

王校长说:“这个事情,你们两个要检讨,你们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早点说,我换人就是。”

我只好出面说:“王校长,算了,也不怪两个老师,他们要上课,还要忙行政工作,也挺不容易的。”

我说我的事小,改天签也行,没有关系。尽管事后想来总觉得王校长和小武他们有演戏之嫌,可在当时,我好像只能这样说。我只能这样说呀。

协议一直拖到了第三周,简单看了一下,大部分都没有问题,只有一条,让我很不自在:甲方(学校)保证每个月10日结算乙方上月报酬,如遇特殊情况,推迟发报酬,甲方会给乙方说明情况,乙方表示理解,并保证不得以任何借口不到岗,如果因为乙方的行为给甲方造成了不良影响,甲方有权扣发报酬,并有权索赔,乙方对此没有异议。我说王校长这一条不大明白,王校长说,“老陈,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签的,”王校长给我看了他的协议,王校长还把小武和办公室的女老师喊来,还喊了我那两个班的班主任来。

“你们都把协议拿给老陈看看。”

不一会儿他们的协议都一字排开摆在我面前,协议当然完全一样。我不签,我迟疑倒显得我很不是人了。在一干人的注视下,我有些如坐针毡。

“老陈,你要想一下也行。”

王校长看了出来,说:“你想什么时候签都可以,你不想签也可以,你放心,我王某用人格给你担保,你的钱不会少一分。你们每个人的该拿到手的工资分钱不会少,大家都安心工作就是了。”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我一个人闷坐着,我很想找人聊一聊,我很想听听别人的意见,跟老婆说?我这些年所有事情,大事,小事,都是我一个人在扛,没有任何事她能够帮上忙。举个例子,就是让她去收点房租,都让她觉得痛苦,我能给她说吗?她又不了解情况,能够提出什么建议?那跟谁说?这杭州又没有亲戚朋友,连学生都没有一个,我跟谁说?再说,这毕竟是自己的事,谁能够帮你拿主意?

那晚我竟然失眠了,我知道患得患失的滋味了。

上点课,竟然惹出了这么多烦恼,我这是何苦呀。

我决定问问其他老师。学校上课的老师除了班主任,小武老师等是全职外,好像其他老师跟我一样都是兼职,一般都是上课匆匆来,下课匆匆去。下课十分钟也就上厕所,倒点水,在办公室基本都不说话,不交流。就是有时上下课或者在走廊或者在外面碰到,顶多行个注目礼而已。我一直就觉得很诡异,好像彼此都很有戒心似的。当然也可能是人员流动比较大的原因,像我,已经是孩子们的第三任老师,而且要知道还不到半年时间,我已经是他们的第三个老师了。这个从孩子们的言谈中我很快就知道了,孩子们下课的时候,也问过我,老师你会不会像他们那样,上一段时间又走?这些话让我无法回答,也让我很沉重。

学生们肯定是向学校提过意见,家长肯定也是,学校怎么回答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些老师的离开,肯定不是王校长跟我讲的那种原因。离开的老师肯定是看出了某些问题。

我想和同组的马老师沟通一下,他带高一高二,我们的办公桌是挨着的,周三下午他有课,我有课,我们一周能够碰到一次。没有想到周三去的时候,一下午都没有见到马老师。

“咦,怎么不见马老师呢?”我问,

“马老师呀,他出车祸了,他在小区倒车和别的车撞了,腿折了,住医院了。”

“啊?”

和我对话的是高二班主任杨老师,我是她的科任老师。杨老师教英语,她说她在这个学校已经三年了,和王校长的时间一样长。她说这个学校钱还是拿得到的,只是有时候要拖欠,有一年拖了半年才拿到钱。

“真的,我都不想干了,只是呢跟孩子们接触久了,有感情了,舍不得他们。”杨老师还特别加了一句。“老师嘛,除了钱之外,还是该讲点情怀,就像我的这批学生,就是分钱拿不到,我也会把他们带毕业,我觉得这是一个老师应该有的责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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