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奴隶》2(1 / 2)

虽说是刺杀,但火罗宗弟子很少会在奴隶睡觉的时候偷袭,他们把这当成试炼,更喜欢正面挑战。而且,交手后,如果敌人超乎意料地弱,他们会失望,甚至主动放弃这次行动,饶那名奴隶一命,返回地面,请求长老重新安排更强的目标。

可李严整晚都心神不宁,他睡一会,就突然醒来,而且是做噩梦般地惊醒,立刻拿起计时器看。

一晚上李严醒来十几次,根本没怎么睡。

当他决定起床时,两眼发红,脑袋昏昏沉沉。

他洗脸漱口,将睡觉都缠在腰上的白腰带取下来,摸索着一个个金币,数了一遍。

他还是不放心,又将腰带拆开,仔仔细细地数了好几遍,才重新装好缠在腰间。

他又掀开毯子,在石床上到处寻找,看是否有金币掉在床上。

他还扬了扬毯子,又把石床挪开,在一眼就能看清的地上寻寻觅觅,生怕有金币落下了。

神经病,明明刚刚数过好几遍,二十枚整整齐齐地缠在腰间,白腰带坚韧异常,一点都没破,可他就是不相信方才的记忆、还有理智。

李严将石床搬过去,才勉强喘了口气。

开始检查药瓶和其他东西。

好吧,明明昨晚确认过很多遍,他又开始神经质般数修士丸子,将折叠好的衣裳摊开又折好,药液一瓶一瓶检查,闻、看、舔舐。

不出意外,这些举动又重复了很多遍。

在重复这样做的时候,他觉得痛苦、焦急,一边在心里喃喃自语,劝说自己:

“没错的,没错的,别检查了,就是八十七颗。”

“衣服在这里,不是在这里吗?你摸摸,真的,是真的,不相信眼睛,你可以从它的质感判断,它真的是衣服,就在这里,没丢。”

“药液没错,都对得上,每种都对得上,别舔了,别闻了,味道对的。”

“药方记得,记得清清楚楚,没错的,就是这样,不用一遍遍地回忆了。”

整个过程重复十几遍后,李严站起身来,脸上逐渐露出痛苦、焦急的表情,他心跳得很快,心慌,胸闷,喘不过气来。

他昂起头,捂着憋闷的胸口,闭上眼睛,大口喘息。

一整瓶药液都快被你一滴滴舔完了兄弟!你到底在干嘛啊!

他脸庞痛苦地扭曲,内心爆发出呐喊。

他开始反驳自己这些毫无意义的举动,努力寻找即使失去它们也对自己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理由来反驳。

“衣裳丢了也行,不要再想了,两件衣服而已。”

“修士丸子在的,少了也不要紧,八十七颗足够支撑三个月,也许两天就找到了出口。”

“配药少了没关系,配不出来没关系,我找点东西缠住额头遮挡奴印。还可以用火将奴印烫成一团,谁都认不出来,不是吗?谁能认出我是奴隶,我脸被火烧了不行吗?也不是非得要配方才行。”

……

李严又去洗脸,他一遍遍地洗脸,借助冷水让自己清醒,唤醒自己的理智。

其实理智一直在场,可就是在这些争斗中无法占据上风。

水将鞋都浸湿了,李严赶紧关上水龙头。

他掏出计时器一看,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他焦急起来,连忙将所有东西收拾好,药瓶也用一条白布包好缠在身上,然后他穿了一件厚实的长袖内衣,加了一件外套。

他又开始检查有没有遗漏,搬开石床,将搁物的架子搬来搬去,甩来甩去,好像有东西黏在上面一样。

他在十二个平方一览无余的室内走来走去,匆忙锐利的目光寻觅每个角落。

他还不停地摸索身上的东西,一寸寸摸索,确认它们的存在,甚至又开始脱衣服,将东西解下来,一遍遍地数。

来来回回,又是搞得他痛苦不堪。

最后李严终于在内心大喊:“我到底在干什么?检查过很多遍了!没少东西!少了东西又怎么样?!”

他又开始回忆自己反驳缺少东西的理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走走走走!别再耽误了!

别折磨自己了!大不了不就是死!

死亡还是有威力的,它将一切都暂时镇压了下去。

李严终于迈出了石门。

关了门,李严掏出玉符,往门上一贴。

红光一闪。

李严用手使劲推门,石门纹丝不动。

“嗯,关上了。”

李严露出微笑。

他转身就走。

可是没走出几步,他突然折回来,伸手使劲推石门。

纹丝不动。

“嗯,关上了。”

李严点了点头。

他转身就走。

十几步后,李严匆忙地跑回来,又使劲推门。

门纹丝不动。

李严放下心来,又走开了。

然后,没走几步,李严又折回来,开始推门。

门当然纹丝不动!

李严暂时确信,离开。

可刚转身,他就又转过来,使劲推了推门。

没推动,他还是有些不信,掏出玉符,往门上一贴。

绿光一闪。

李严将门推开了。

“嗯,刚才门是关着的。”

李严将门拉上,贴上玉符。

红光一闪,表示门关上了!

可李严刚把玉符揣进兜里,他立刻又将玉符掏出来,满脸凝重,神经兮兮地把玉符贴上去。

绿光闪——推开门——关上门——红光闪——推门不动——绿光闪——推开门——关上门——红光闪——推门不动——绿光闪——推开门——关上门——红光闪——推门不动……

李严一直站在门前,重复这个动作,神情从郁闷到痛苦。

对面有个抽烟的奴隶,他一直看着李严反复开门关门的举动,满脸诧异,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丁三十九,你到底在干什么?”

李严停了下来,想到这一切都被对面的奴隶看在眼里,李严心中羞愤,他终于在红光闪烁的时候,使劲推了推门,然后扭头就走。

可是,抽烟奴隶看着李严的背影消失在矿道尽头,一会后,便见李严如同一阵狂风般奔跑回来,站在石门前使劲推,又用脚踹,疯了一般。

石门纹丝不动。

李严瞥了惊讶的抽烟奴隶一眼,强忍着掏出玉符的举动,内心对自己破口大骂。

“别丢人现眼了!封住了,别推了!神经病,你都要逃跑了,还管这破门破屋干嘛?!没什么值钱东西了!全被偷了都不要紧!”

李严终于走了,没有再折磨这扇石门。

……

……

约好的地点是在离19号矿洞五里外的一个矿道口,矿壁上涂抹了显眼的红色标志:一列枪头。

以17号矿洞为中心,就是在西北方。

李严拉着矿车来到那里后,时间还剩下一个小时。

只有他一个人。

他在附近转悠了一会,通过附近的地形确认聚集地点没错后,便开始在原地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严忍不住焦急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不时有悠闲地拖着空矿车的奴隶从附近路过,李严每一个都仔细打量,可就是没发现丙五、丙二十三和乙七十的影子。

离约定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李严就胡思乱想起来。

会不会他们提早出发了?

会不会我弄错聚会地方了?

计时器没出问题吧?

他又检查附近的地形和标志,确定没错,还问了路过的一个修士奴隶时间,没错。

他只能忧心焦急地等待。

如果时间到了他们都没出现的话,怎么办?

我一个人逃跑吗?

这个念头让李严内心压力更沉重了。

准备齐全,都来了这里,他是不打算回去了。

……

……

6点30的时候,丙五和丙二十三钻出了矿道,他们单手拖着矿车,远远就冲李严挥手,丙二十三满脸笑容。

李严悬垂的心终于落地,忍不住责备自己方才的心态:瞧瞧人家,还在笑,你呢,紧张个什么劲,时间都没到,只会干着急。

丙二十三的笑容让李严放松下来。

丙五是个方脸的黑头发青年,虎背熊腰,神情阴沉,不爱说话。

丙二十三身材瘦削,可脸圆滚滚的,右眼角有颗黑痣,一头整齐柔软的金发,模样憨厚。

两人经常在一起挖矿,是好朋友。

“乙七十呢?”李严随口问道。

丙五和丙二十三将车推到李严身边,丙五掏出计时器看了看,悄声道:“等吧,还半个小时。还有人运水过来。”

矿洞人多眼杂,他们害怕多带水被人发现告密,提前安排好人将水送到聚会地点。

三个人三辆车停在矿道口,路过的修士奴隶也不怀疑,这种等候同伴一起去挖矿太常见了。

五分钟后,李严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推着与他身体不符的矿车,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这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脸色和不晒太阳的奴隶一样,有种病态的苍白,如果遮住额头和脸颊的红褐色奴印,他应该挺俊俏。

他一头蓬松的黑发,上身松松垮垮地套了件不合身的脏衬衫,肩膀露出一块,下身穿蓝色阔腿裤。

可怜的孩子又被奴隶打了,右脸红肿,挂着泪痕,一边抽泣一边推着矿车走过来。

李严认识他,丁八十二,奴隶的奴隶。

丁八十二将车推到三人身边停下,他看了李严一眼,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弯腰往矿车里搬水桶。

李严走过去,拎起塑料水桶,往三辆矿车各丢一桶。

丁八十二站在一边,也许是李严善意的举动让他生出了些希望,或者是方才的遭遇让他有了些冲动。

水桶搬走后,他没走。

他怔怔地望着三个能去挖矿的“强者”,绞着手,鼓起勇气,怯生生问道:“我能跟你们一起去挖矿吗?”

声音清脆,像个小女孩。

丙五闻言,目露凶光,踢了他一脚,骂道:“找死不成?赶紧滚!”

这孩子拖着矿车走了。

李严望着丁八十二瘦瘦的肩膀,他伸手捏住上衣口袋。

眼看丁八十二就要走进前方的矿道口,李严突然跑过去。

他跑到丁八十二身边,叫他停下来。

丁八十二立即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望着李严。

“张嘴。”李严说道。

他乖乖地张开了口。

这么听话,已经受过不少虐待了。

李严将手里的瓶子打开,取出一枚红色药丸,塞进丁八十二的口中。

“嚼碎咽下去。”

这孩子听话地照做。

李严抓起他的右手,将瓶子塞给他。

看了看附近,没人,李严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每天吃一颗,很快就会有力气了,相信我。记得藏好,挖洞藏起来,关上门偷偷吃。别被人偷走。”

“记住了吗?”

孩子点了点头。

李严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跑。

李严回到丙五和丙二十三身边时,丙二十三望着他,好像知道他做了什么,面无表情地说了声:“你倒是心好。”

继续等待乙七十。

6点50了,还是没见到乙七十的身影。

丙五有些烦躁地低声骂道:“这死侏儒,说好了提前到,磨蹭什么呢?”

在丙五的咒骂声中,时间终于来到约定的七点,乙七十还是没来。

丙五脸色越发阴沉,骂道:“这狗日的,别等他了,咱们走。”

李严和丙二十三说:“再等等吧,不差这会。”

有丙五和丙二十三在身边,李严反倒不再焦急,不过也许是因为他赠药的举动,做完这件事后,心胸宽阔,海纳百川,抑郁强迫症都不发作了。

七点十五的时候,乙七十姗姗来迟。

丙五已经憋了一肚子气,见面就骂道:“说了七点准时集合,只能早不能迟,腿短走不动吗?侏儒。”

乙七十睨视着他,冷冷道:“我在干你娘,她拉着不让走。”

两人开始对骂。

“蚓兽吃你都嫌脏。”

“染上尸魔毒,烧死你。”

“你给药师做实验。”

“兽人。”

“你找女奴得病,烂掉。”

“全世界奴隶跟你上过床。”

……

李严和丙二十三无动于衷地等着。

动手是不会的,修士一般不会动手打架,打伤了得买药,执事监工卖得死贵。

几分钟后,丙五发泄得差不多了,主动说道:“闭嘴吧,侏儒,耽误不少功夫了,走。”

乙七十哼了一声。

四人出发。

四人是沿着主矿道往西走。

开采多年,这条主矿道路面夯实,平坦,宽阔,洞顶高约十米,沿路矿壁上都镶嵌照明石,长达四十里。

主矿道左右两侧,每走一会,就能看见一条幽暗的分矿道,地势平坦,或上升,或下降,通向远方,与其他矿道相连,错综复杂。

在主矿道这几十里路程,光线明亮,有监工巡视,是不用怎么担心的。

往后,越走越远,进入分矿道,就得当心地底妖兽和奴隶了。

往日和你结仇的奴隶,或者受仇家雇佣的修士奴隶,或者认定你身上携带财物,一路跟踪你,在你常去的某个矿道,找机会把你杀死,就地掩埋,也许好几个月后才会发现。

李严听过一种可怕的死法:当钻进一条又窄又矮的黑暗通道时,有人将出口挖塌封死,将仇人堵在里面,声音传不出来,拼命挖掘也打不通矿道,活埋至死。

更恶毒的是,有人用符箓将洞壁加固,施法将洞壁合拢,把仇人困在一个狭小空间,想转身都转不了,就这样贴着石壁,挣扎都没办法,身心极度压抑痛苦地死去。

还有,就是可能会遇到那种不逃出去,也不返回矿洞劳作,长期在阴暗的矿道东躲西藏生活的奴隶,他们靠猎杀地底妖兽,抢夺其他挖矿奴隶的食物和水生活。他们甚至吃奴隶。

这种奴隶战力都很强,比起只有一股子蛮劲的李严四人强多了,会魔功邪法。

大多数力士根本没时间修炼战技,只有一点死力气,只有寻常斗殴打架的经验,跟这种亡命奴隶比实力差远了。

火罗宗对这种情况也不怎么管,偶尔才会派弟子去矿道独自生存,试炼一段时间。

奴隶想要逃跑,就得承担这些风险。

……

……

李严四人每个人都从其他奴隶那购买了路线,四条不同的路线出口,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先按照丙五的路线尝试,不行的话再换李严的,然后是丙二十三,乙七十。

四条路线出口,机会总会大些。

李严整晚没睡好,加上强迫症又弄得他心神俱疲,他抹了不少清凉液才能保持清醒,等出了主矿道,更是得吃点提神的药丸。

此时,他和丙二十三走在后面,丙五和乙七十两人在前面,懒懒散散,作出和往常一样去挖矿的架势。

沿路,有不少像他们一样的三五成群的奴隶,拖着矿车,嬉笑怒骂。

监工都穿着统一的青色甲胄,腰间佩刀。他们大多在分岔的矿道里面,背对着主矿道,和藏在阴暗处的奴隶一块窃窃私语,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严有些烦躁,他满脸阴沉地瞪着前面的丙五和乙七十两人,他们一直在吵架对骂。

李严不喜欢吵架,尽管他这几年也学了不少骂人话,可他很少和人对骂,那样有失尊严,而且李严说话不太利索,骂不过别人,他又容易受刺激,他一般只在心里咒骂。

他这人,奴隶拍他马屁称赞他,他无动于衷,甚至觉得有些讨厌,他一点也不想得到这些奴隶的好评。可这些奴隶说他坏话,造谣他,李严就受不了,容易发怒。

他很累,想要保持安静,两个人吵得他头昏脑涨。

先是乙七十一直睨视着丙五,丙五便骂他:“你看什么?侏儒。”

乙七十说:“藐视你。”

“等着,我挖个坑活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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