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为你书一页黄道吉日(大章节)20(1 / 2)

明天就是郑英的丧礼了,今天已经过了一小半,他们才堪堪到了郑氏边境的路行城。

由于比较赶时间,他们都没有过多停留,直接从城外绕了过去。

无忆看着风吹云去,是他们前进的方向,看天势,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突然,他们看到一道人影站在了路中间,李千择一个刹车,庄余一个趔趄,破口大骂道:“不要命啦?!要死不知道死远点?!”

那个人抱拳躬身道:“不好意思。”

李千择打开车门下了车,看着这位一身黑色长袍的同族,有些心情复杂:“快到了。”

那人点头道:“嗯,路上有事,耽搁了。”

这是李千忆,本来是要和李千择他们在半路碰面的,但是李千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暂时离开了马路。

李千忆是李千择的兄长,不过也大不了他太多,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他却从来没喊过一声哥。

李千忆,李氏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年轻人,他就相当于王氏的王行知,钟氏的钟心…

“上车。”李千择指了指后座道。

李千忆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他这个弟弟不喜欢他,也不算太讨厌。

之所以和他有些生疏,是因为千择母亲的死,这本是父亲的错,却连带着他也与千择疏远了。

不过他还是很关心千择的,经常偷偷摸摸地照顾他。

千择与三姑家的关系好些,三姑曾经是千择母亲的好姐妹,所以千择和千雨的关系从小就很不错,千雨以前很黏千择。

直到下午四五点,他们才进入长荫城的信号覆盖范围内,李千择收到了一条消息,李真生让他进了长荫城,这两天小心一些,等到丧礼结束,长荫城还剩多少就不好说了。

一到长荫城,满城都是白绫,巨大的电子广告屏没了广告,全是黑白的遗照,巨大的全息投影投映出的是纸钱雨。

每一家街道下面的铺子口都挂着白绫孝布,悠扬悲凉的音乐在城外很远就能听见,穿透性强,却不会很吵。

纸灰的味道弥漫着每一条街道,很多街道上都有免费的馒头,稀饭。

每一个十字路口都有人守着火盆燃烧纸钱,纸灰升天而又慢慢飘落,落在树上,落在车顶,落在行人的眼前。

这一天,所有的婚店都关了门,这一日全城服丧,不许升火,不能染血。

………他们住进了一家酒店,李千择和刘奇住一块,无忆和李千忆住一块,庄余独自一人一间房。

刘奇和无忆毕竟太脆弱,既然李真生说了,这两天不太平,要小心,那就小心一些好了。

李千忆与无忆坐在一起,李千忆微笑着问道:“你们这一路过来,有看到什么和郑英郑伦有关的人吗?”

无忆想了一下,说道:“杨莫,谢孟赊,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在风铃城,钟氏的钟庭好像和郑英关系不错,不过我们错过了,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听消息说,朱雀也跟着他离开了。”

“别的,似乎…没有了吧?李真生算吗?他和杨莫挺熟的,不过他说他要去古蜀钟氏。”

李千忆点头,思索着接下来的局势。

既然钟庭离开了天树,那肯定是来参加郑英的丧礼,朱雀,郑伦,就是两位半神,加上杨莫,谢孟赊,李忘(看报纸知道的),钟庭,就是四位次神。

“无忆,你会去参加郑英的丧礼吗?”

听到李千忆的话,无忆点头道:“会去,虽然失忆了,但是我感觉我和怪谈协会有关系。”

“我看过报纸上郑英的照片,很眼熟。”

李千忆点了点头:“那记得小心些,到时候坐得离我近些。”

无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李千忆很可靠,也是真心为他好,下意识的,就会把李千忆看成自己的兄长。

………休息了一会儿,无忆听到了敲门声,李千忆压了压手,示意他接着睡,然后自己去开了门。

是李千择,他看着李千忆道:“九…”

“嘘~”李千忆拉着李千择出去了,门轻轻带上。

李千择吐出一口气道:“九伯让你去一趟水亭哨。”

李千忆笑着点头,然后道:“那我去了,你记得告诉无忆我的行踪,另外,记得让庄余注意一下无忆这间房。”

“如果可以的话,你去换一间房吧,你和庄余把这间房夹住。”

李千择点头,这位哥哥很温柔,只是他自内心里很难去接受,他很讨厌自己的父亲。

李千忆说着就走了,爬上顶楼,朝着城外的水亭哨奔去。

李千择则是去前台换了间房,与刘奇搬去了无忆房间的另一边。

这一天已经很晚了,无忆起来了,天已经黑了,只是大城市的光污染印染了整片天空,呈现出一片红色。

无忆穿上衣服,来到窗边,看着很远很远的光,在城市里形成了一条光带。

这是在城市的内环区,高楼林立,他还要在高楼之上。

这栋楼叫云下天,名字还挺好听的。

无忆没有去找他们,一个人穿着衣服走出了房间,在电梯里,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觉得有些闷,有些压抑。

走出电梯,才觉得轻松了很多,他看着大楼内的机器人,这里的科技发达,经济发达,生活美满…可是外城区的人呢?

人人平等真的是,可以做到的吗?

他甩了甩头,不想这些,平时他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考,可能,这才更能有活着的感觉吧。

在这内城区,路很宽阔,路边有着干净整洁的绿化带,行人多是成群结队,衣着干净,完整,没有补丁,没有破损,在这秋季穿得都很厚。

无忆紧了紧衣服,他走在街道上,帅气的容貌还是能收获一些目光的,只是并没有人会一直去看他。

他一路前进,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做了这么多场梦,看到了不少和梦里符合的现实,所以,你在吧,一直都在。”

“不回答我,没有关系,我大概猜到了。”

秋风簌簌,落叶悠悠,无忆接住了一片从树顶掉下的银杏,捏在手里,仰头吹了一片清风。

他周身的阴阳开始展现,淡淡的黑白墨意一点点旋转,过路的行人都在侧目。

“我知道,并不是我觉醒不了,而是被你锁住了,因为…我一旦觉醒,就会恢复记忆,是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计划,但是,有一点你做错了,你不该让我留下这些思维,这些,潜,意,识。”

无忆没有得到回应,他并不确定那个叫云生的自己是否已经听到了,不过不重要。

他在街边买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

“接下来,多事之秋啊,山雨欲来风满楼。”

“即便你让我留下一部分无关紧要的记忆,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我还记得数术的。”

他的手指掐印,损之大有,凶中求吉,吗?这个化外之爻,会是谁?能是谁?

“没有那些记忆,没有关系,被锁住了,也没有关系…可,到底我还是,不愿意让好人心寒,不愿意再看到同我一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他一步步踏着墨意前进,清风拂落叶,随他而行,在他周身旋绕漂浮着。

他轻轻地放飞了手中的银杏,眼中的瞳孔变成了竖向,在瞳孔中,是另外一个人。

他在尝试着突破枷锁的限制,只是很难,很难。

他被很多的人注意到了,他微微一笑,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站在一处楼顶,抬起手,想要握住整片星空。

“明日就是丧礼了,且再看看。”

“今夜,就不回去了。”

庄余其实察觉到了无忆的动静,悄悄跟在后面保护着他,顺便看看他想干什么,她一直觉得无忆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等到无忆消失,她愣在原地,所以,无忆就是前辈?她一个次神,都不知道他怎么消失的,那么,前辈多半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了。

无忆坐在楼边,晃动着双腿,他想起了一些东西,刚才并不是他觉醒了,只是他趁着锁链晃动的一瞬间,稍稍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陌名,想起了过去的几次不算完整的…人生,原来他一直选择的,都是重新来过,重新作为一个人活着。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道,自问道:“会是我错了吗?”

一点泪滴滴落下去,从几百米高的楼顶飞落,直直坠落到底。

“别躲我了,我们再做一次交易吧,这一次,就到此为止,力量借我,至于下一次我会如何选,等到了再说。”

一道云气组成的人影在他的身后出现,无忆回头,看到那道云气,心脏颤动了一下,他觉得很难过,很委屈。

无忆的泪不停地坠落,布满了脸庞,这个人的出现,一下就戳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好。”

那道云气人影一挥手,无忆身上的锁链破碎散去,无忆抬起手,握住了一支黑白墨意的笔,凌空书写着几个大字:明日,黄道吉日。

无忆站了起来,当他想要触摸那道云气时,云气开始消散了,他的手从云气中穿了过去。

“不急于一时。”

无忆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消散。

他还没有使用自己的力量,他在怕,害怕现在就回忆起一切,他在压制着自己,今夜,就看着夜空度过吧,不回去了,不睡了。

“无忆,陌名,别情,思归…原来,我真的叫阳也。”

。。。。。

庄余回去告诉了李千择无忆的事,刘奇立马就站了起来,被李千择拉住了。

“你干嘛?他走丢了!快去找他啊!”

李千择转头看着他道:“他既然能够摆脱庄余的视线,那他起码是一位次神…如果按照庄余之前的说法,他,多半是一位…”

“半神。”

刘奇看了眼庄余,又坐下了:“那,他为什么要躲着庄余呢?”

“他现在未必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无忆,就算是,那有可能他之前就有目的的。”

刘奇使劲摇头道:“不可能,如果不是我带他回家,他根本就接触不到你们!他不会的!!”

李千择点头道:“总之,不用担心,我们等着参加明天的丧礼就行了。”

李千择看着窗外夜晚的城市,神色有些凝重,这次丧礼,怕是不太平啊。

庄余听到“叮咚!”一声,翻看着手机,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李千择,最后还是没有告诉他,开口道:“明天,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

在城东水亭哨旁,花野坡上,几个人围着两个小小的坟墓,围成了一圈。

一位白衣孝袍的男人手里握着铁锹,一位身穿黄色长袍的男子手里提着酒壶,在坟前倒酒,一位白衣男子饮着酒,盘腿而坐,身边跟着一个西装中年男子…

郑伦摘了一些花,编成了花环,放在嫂嫂的坟前,又编了一只花环,为刘眉戴上,戴在他的墓碑上。

一位和郑伦一样穿着白袍,戴着孝布的老人,佝偻着身子,下了车,来到了花野坡上,他为这片山坡撒上了花的种子。

“伦儿。”

“钱叔。”

老人正是郑氏的老管家,钱殷然,他对郑伦道:“我知道,你,和英儿,你们都恨老爷,其实老爷也曾和你们一样,是个心有天空的翩翩少年。”

“只是他没有你们这么走运,他只有一个人,在这冰冷的郑氏里,不犯错,活下去,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郑伦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钱叔,你常来祭拜哥哥吗?”

“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啊…”

那一天,他第一次违背了郑氏所有人的意愿,站在了整个郑氏的对立面,那一天,他第一次在郑氏展露出自己的锋芒,直指向郑氏老祖宗。

“钱殷然,你敢?!”

钱管家那天只是笑着摇头:“不敢,又如何呢?难道让我看着英儿就这么被你们杀死吗?失去自己的生命,作为傀儡一样活着…”

钱管家扭头,看着郑闫去道:“就像你一样。”

那一天的郑闫去犹豫着,没有说话。

“现在,我不是你们郑氏的钱管家,我是英儿的钱叔。”

郑伦在那一天看着哥哥拖着受伤的身体,离开了郑氏。

“哥!~”

郑英很愤怒,可还是没有回头地回应着郑伦:“等我!”

郑意风伸出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大风压下,强大的压迫感压得在场众人都无法动弹。

那一天,钱殷然第一次直呼郑氏老祖宗的名字:“郑意风,够了。”

巨大的波浪与赤焰冲天而起,天上云聚雨落,红色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

郑英,郑伦,都曾是他亲自教导的,亦师亦父。

钱殷然抬起头,眸中是强大的自信与无匹的锋芒,郑意风无法突破钱殷然的阻拦,就只能这么看着郑英离去。

他也不能对钱殷然如何,如果钱殷然再走了,他郑氏就真的要开始衰败了。

钱殷然走到郑伦的身前,看着他,笑眯眯地道:“长大啦,要是英儿也在…唉~”

钱殷然走的时候,转头对郑伦道:“轻点。”

郑伦点头,答应了钱叔。

。。。。。

另一边,郑闫去跪在郑英的棺椁前,郑夫人也在,一个在自责,在忏悔,一个在陪着她的儿子,陪他最后一程。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希望死的是她,而不是楚楚,这样他的儿子就不会走,也不会死了。

郑意风看起来比如今的郑闫去还要年轻一点,他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走到了郑英的面前,被郑闫去拦住了。

“祖爷爷,停步吧,别打扰英儿了。”

郑意风看着郑闫去,轻轻说了声“滚”。

这一次,郑闫去没有让开,他怕了一辈子,也被束缚了一辈子,他做了很多对的事,他是一个好家主,但现在,他想当一个好父亲。

郑意风看着郑闫去,“啪!!!”的一声,郑闫去被扇飞了出去,一嘴的血,头发被打散,盖住了他的脸。

妇人跑过去连忙护住自己的爱人。

郑意风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走到了郑英的面前,看着这个曾经叛出家族,离家多年不归,死了还想要落叶归根,大办宴席的孽障。

他一脚踢开了棺材盖子,一只手拎起了郑英的脖子。

郑闫去好歹也是个次神,他起身冲向郑意风,却被郑意风一巴掌打了出去,他还是怕了,没敢还手。

妇人哭着要救回儿子的躯体,郑意风看了她一眼,把郑英扔回了棺椁中,然后转身离开了。

妇人赶忙叫人,自己去扶自己的夫君,让人把棺椁盖盖好,不要再让英儿受凉了。

。。。。。

天,慢慢地亮了,天边亮起了一条白线。

来参加郑英丧礼的人开始慢慢入场了,一袋袋纸钱,一袋袋香烛被客人带来,郑氏,张氏,钟氏,王氏,都纷纷入席坐下了。

丧乐起,鞭炮响,大家都在桌上有说有笑,相互客套,一个说着“节哀”,一个说着“无碍”,而真正伤心的人,却不在这里。

郑闫去和妇人被软禁了,郑伦则是离开了郑氏,从此不叫郑伦,他说他叫关伦,只因为哥哥曾化名为关英。

一个老瞎子一步步踏上台阶,一边走,一边撒着纸钱,老瞎子满脸皱纹,一身枯骨,他的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念,一边叹气。

郑意风,一个认为郑英是孽障的人,坐在高台上看着下方,表示他们郑氏对子弟的关心。

明明是丧礼,却成了交际会,人人谈笑风生,相互间客套着。

太阳越升越高,到了日中时风,一日中最红火的时候。

快要上菜了,众人都已经坐好了,只是还有几个台上座位,几桌台下酒桌还空着,没有人坐。

突然,唢呐声响起,一个浑身红袍的人,怀里抱着一个红漆的盒子,盒子看起来很新,像是新刷的红漆,上面缠绕着红绫,从台阶下缓缓走了上来,他的身旁站着一道清蓝色的人影,与他同行。

“伦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夫人每天都在想你。”

“伦公子,你如今都是半神了,我们郑氏一定会更加强大的…”

“伦公子…”

“伦公子…”

郑伦没有说话,一步步朝上面走去。

“伦公子,今天是英公子的丧礼,你穿这个不合适,换了吧。”

“是啊,伦公子,脱掉吧。”

“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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