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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到你了吧。”杨明彦有些愧疚,说着便要起身下榻,“要不我去外间睡。”
杨玉柔伸出手臂拉住杨明彦的手:“是公务上有掣肘难言之处吗?说不定妾也能出个主意,再不成我们找阿耶筹谋。”
“不是公事。”杨明彦长吁一口气,嗓音颤抖得厉害,带有难以克制的激动,“我觉得阿姊没有死,她或许在长安。”
“真的?”杨玉柔猛然挺身,“是谁在长安见着了吗?”
“非也,”杨明彦平复下心情后回道,“说来话长。”
几天前杨明彦和署官一同巡视边防军营,轮防歇息时间偶遇官兵几人闹作一团。他当时不甚在意,军人虽然讲究纪律,但不能每时每刻绷紧弦,也要注意松弛有道。
然而,就在他离开时,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一个字眼——相像。杨明彦不知哪来的信念,冥冥之中认定那位士兵说的就是他。
他停滞原地,嘶哑地问:“刚才那群士兵是哪个队的?”
跟着巡察的参军担心刺史要严惩那群士兵,忙回话:“将军,是步射兵。刚巧有一人从长安探亲回营,所以喧闹失仪,下官稍后训诫他们。”
“从长安回来的姓谁名甚?”杨明彦猜就是返乡的那位发出的感叹。
“张武。”参军忐忑不已,不明白为什么长官如此发问。
“半个时辰后领他来见我。”杨明彦侧身直视参军的双眼,轻易勘破下属的忧心,“并非深究今日之事,你只管带他来。”
参军得了刺史的口信,虽然仍然不知长官为何要见区区一名校尉,但还是照做。
于是张武就被告知立马去见将军。他一路上都在问为什么,所为何事,但没有人能道出个所以然来。难道是训斥他在军营打闹?那也不应该只叫他一人啊。
杨明彦不动声色地审视一番张武,“张校尉是吗?”
“是,将军。”张武紧巴巴地喊道。
“坐,放轻松。”杨明彦指了跟前的胡凳,“有些事想问问你。”
张武小心翼翼的坐下,双手交叉摆放身前,上半身直挺挺的立着,“将军,您问。”
“听说你刚从长安探亲回来?”
“是的。”张武手指都在用力,脸色僵硬。
杨明彦见张武过于紧张,放缓语调,先问了几个拉家常的问题,类似多久没回家了、阿爷阿娘身体是否康健等等。这些问题一个扣一个,终于让张武从手足无措中放松下来。
“今日好似听到你说什么像不像的话,是说我吗?”杨明彦随之话题一转,不动声色地试探。
“额——”背地里说人被抓到怪尴尬的,张武挠挠脑袋,“是我在长安见着一个小娘子,长得和将军怪像的。”
“哦?还有这等奇遇?”杨明彦慨叹,似乎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都说世上难有两片相同的枝叶,没想到还真有和我相似的人。”
“是哩,初看不觉什么,越看越发觉鼻眼及轮廓相近。”
“什么人?如若某有时机,一定去长安会会这位小友。”
“长兴坊有间食肆的店家,姓萧。”张武傻乐,没想到长官如此亲切,“哦,食肆名就叫有间食肆。吃食极美味,如果您去了店里一定要尝尝。”
“嗯,多谢张校尉。”
杨明彦拿到想要的信息,再多聊了几句军营军需问题,便放张武回去了。
杨明彦当晚回想起张武的每一句话、每个神态,这位军人淳朴务实,没必要拿这件事来博长官眼球。
“柔娘你说,阿姊是不是就在长安成亲生子,还好好活着?”杨明彦无声落泪,又充满希冀地追问妻子。
“极有可能,如此判断,那位小娘子岂不是我们的甥女?一定是位可人的孩子。”杨玉柔拍拍夫君的肩背,毫不犹豫肯定夫君的话。
“不能等了,我想去长安!”无比迫切和疯狂。
杨明彦寻寻觅觅,一直打探宫廷里阿姊的消息。可惜那时岳父一直在京外做官,宫里毫无根基,加之启元三年案牵扯太深,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此阿姊的消息一断就是十年。
新帝登基大放宫女,他在长安几近寻听,却收来噩耗——阿姊体弱,早逝宫中!
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他苟且偷生、改名易姓不就是想再见唯一的血亲一面吗?为何眼看成功,却功亏一篑。
杨明彦不敢再回忆起那痛苦绝望的时日,但只要有一线,他绝对要去长安试一试!
杨玉柔深知这个时候人是拦不住的,也无须拦,“夫君,还是妾去吧。妾许久没见阿爷阿娘,甚是思念,此去长安正巧路过梁州。再者,妾还能趁机修缮下长安的宅子,让阿姊、甥女也多个落脚的地儿。”
“柔娘,多谢。”杨明彦用力扣住妻子的手,“还好有你!”
杨玉柔疼惜地摸摸夫君的脸,温柔地拭去冰冰冷冷的两道泪痕,“夫妻之间,何必言谢。”
第二日杨玉柔便收拾行李,带上三个孩子,一路乘车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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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长安的萧懿毫不知情即将多一位舅舅,原来阿耶阿娘两边的亲人都需要她认亲的。此刻她正喜滋滋的拨开黑糠,掏出泥缸里的松花蛋。
松花蛋译成外文叫做“千年蛋”,还被评选为全球十大最恶心食物榜首。大概是它的味道过于独特让人产生了误解,其实它真的很绝,煮粥煮汤样样行。
虽然有人贬低它,诸如含铅致癌、吃多了会变傻什么的。萧懿也能理解,但这根本不妨碍她继续吃。抛开剂量谈毒性是耍流氓嘛,反正又不是拿它当米饭。而且中医认为松花蛋性凉,能治眼疼、牙疼、高血压、耳鸣眩晕等,好东西呢!
萧懿这缸松花蛋得来不易,用茶水混生石灰、草木灰拌料,厚厚地涂抹在鸭蛋壳外。鸭蛋滚完泥料再滚糠,放置在密闭缸里保存。
今日她算了算时日,鸭蛋已经在阴凉处存了二十天之久,正适合拿出来鉴定腌制是否成功。
糠泥经过水的冲洗全都褪尽,鸭蛋一一现出青白色的原型。
“女郎,鸭子是不是坏了?壳上有黑点哩。”阿田察看鸭蛋上的斑斑点点,犹疑不绝。放在缸里二十余天,鸭子应是不能吃了吧?
“你瞧着。”萧懿握住一颗鸭蛋,将大头的一方磕在石墙上。蛋壳“哧”的裂开,她继续敲碎,然后延裂缝掀开蛋壳和膜衣。
光溜溜的一颗松花蛋横躺在她的手掌上,束束雾凇遍布其间。
“啊!孙媪、程娘子,你们来看呀,鸭子果然坏了,全变黑了!”阿田急促的大喊,把店里所有人都召唤过来了。
“......”萧懿。她还以为阿田会惊呼漂亮什么的,唉,想多了。
萧懿被一群人急匆匆的包围住,她弱弱地开口解释:“没坏,真的没坏。”
然而,所有人都质疑地看向她,又看看黑蛋。
“我马上用它做道菜,你们等一等。”事实胜于雄辩,做出菜来总该相信她吧。
“女郎,坏了就坏了吧,没事儿。某年轻时做坏的菜不胜数,呵呵呵呵。”吴三怕萧懿不好意思承认,用笑声掩饰尴尬。
“真能吃......”萧懿还说不清了。
她立即多剥了几个鸭蛋。光秃秃的松花蛋全用丝线割成四瓣,摆入在碟中。
紧接着去灶台热锅,按次序下油、姜蒜、肉末、酱油,爆炒至肉末变色。在松花蛋上先撒一层糖后,萧懿立即把锅里的配酱料浇在蛋瓣上。
她淋上醋,再撒上一层葱花,随即把这一小碟凉拌皮蛋端上桌,从备菜到出锅没用上半刻钟。
“尝尝吧。”萧懿带头夹起一块。呜,好久没吃,怪想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