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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越过白线,猛打方向盘,车体在巨大惯性下调转,车轮摩擦路面,刺耳尖啸一时间模糊掉了后面的枪声。

路灯闪烁,特工的瞳孔一缩,那玻璃珠般的眼瞳剔透,被狙击镜的镜面笼罩,犹如泛起漆黑的雾。

砰——!

巨大的后坐力险些震碎车窗,蜘蛛网般细腻的裂纹从枪口下蔓延开,但好在加固技术不错,没碎成。

傅闻安放下摁住耳朵的手。

他瞧见谢敏偏了一下头,显出一个张扬而疯狂的神色。

身后传来车辆爆炸的轰响,火光冲天,跳跃在特工眼底。

——任务结束。

轿车差点侧翻,轮胎摩擦砖沿,而后重重落地,飞身甩掉身后跟踪的车辆。

前一辆爆炸的火光掩住后面跟上来的车,一时间火蛇吞吐,浓烟熏燎着街边建筑,像红翼的蝙蝠争先恐后飞向夜空。

碎玻璃被粘得牢牢的,藕断丝连,车窗被摇上后,稳稳卡在凹槽里,隔绝了偃旗息鼓的枪声和路人的尖叫。

谢敏放下枪,揉了揉肩膀,他曲腿坐在后座,鞋帮很不厚道地搭在珍贵的真皮座椅上。

特工打开通讯器,在狭小的操作屏幕上点了几下,一道雷达图的投影穿过黑暗,幽幽地落在驾驶座后椅背上。

一个红色小点几乎与雷达图的中心重合,随着指针顺时针一圈一圈的扫动,极有频率地反复出现。

“你的副官已经被跟踪至少三个小时了,我该说是他迟钝还是你教导无方?”谢敏关上屏幕,用鞋尖戳了戳傅闻安的西裤。

那挺阔板正的黑色西装裤上顿时有了一个灰扑扑的痕迹。

傅闻安扫了一眼,无甚喜怒,倒是伸手,掐了下谢敏的小腿。

隔着布料,他仍能感受到特工敏捷柔韧的肌理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他比不上你思维敏捷,能触类旁通。”傅闻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连标……”

谢敏瞳孔骤然一缩,他耳朵尖,心道不好,扔了枪猛地扑上来,一手捂住傅闻安的嘴。

后座发出咚的一声响,像是两把骨头撞在一起又咕噜噜滚下山的动静,整个车猛地一震,黑枭抹了把汗,眼神刚飘移了一丁点,就立马转回来。

实在是,后座的场面不太优雅,有伤风化。

谢敏压在傅闻安身上,他瞪着对方,像极了被踩痛尾巴的猫科动物。半长发散了一绺,虚虚地搔过傅闻安的眼角,惹得对方眯起眼来。

执政官的眼型狭长,刻意眯起时透着股刻薄的审视,眉骨高挺,眼皮的褶皱深刻,是个十足的冷相。

他似乎毫不介意自己被压在下面这样不要有气势的位置,反而动了动眉梢,伸手扶了下特工的腰。

“你再说?”谢敏威胁地低声呢喃着,他耳尖似乎红了,又像是灯影掠后的浮光。

“你不希望我说?我以为你受教育程度高,开放,随便就能接受得了。”傅闻安掰开谢敏的手,保持着下唇抵在对方掌根的位置上。

他一说话,唇便磨着谢敏手掌那处粗糙的皮肤,本该早没感觉了,这会却像生了嫩肉,痒得他心直勾。

“但我不希望我的私生活人尽皆知,尤其是跟谁怎么怎么样。”谢敏触电般缩回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颈后的腺体贴正正当当,还是傅闻安亲手给他贴的。

贴的时候,还把他压在镜子前,问他自己贴贴的技术好不好。

这有什么可评价的,狗绑饼子都会干,还值得夸?

所以谢敏抻好被卷起到胸口的衣服,骂了他一句傻逼。

“下次你可以直接说跟我……”傅闻安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银影割开空气,冷如月光,停在他脖子前半厘米处。

谢敏握住匕首的手随车抖,一下一下擦着傅闻安的脖子,技术好到能去颠大勺。

“跟你?”谢敏笑了一下。

“威胁就是掩饰,你的行为彰显你的心虚,我可以合理认为……”傅闻安沉着冷静,直到匕首彻彻底底勒在他的脖颈上:“隐瞒是个好主意,我赞同你的观点。”

“你求饶倒是很会顺坡下。”谢敏收了匕首,重新坐直,手一勾,自顾自捣弄枪。

他可没太多时间和傅闻安在无意义的嘴炮中缠斗,接下来他的任务与对方一样艰巨——深夜突发爆炸的海港,混乱芜杂的打捞物,流动性极强的货运人员,无一不是“殉道者”下手的好时机。

“我永远珍惜你给的台阶。说起来,刚才你说的很喜欢消音器,但……什么?”傅闻安的手指轻轻点着门把手,明亮的眼睛藏着一抹深意。

“但不是每次都需要,所以不是每次都带。”谢敏耸耸肩,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半没在黑暗里,一半脸被路灯晃过的光照亮。

“特工是精致的现实主义者,这有什么好深究的?”

“如果不需要了,也会扔掉吗?”傅闻安看着他。

一束光扫过谢敏的眸子,照亮他略显戒备的视线,但那一瞬很短,短到不可察觉。

谢敏不可避免地想到在曼德城扔在下水道的、刻有暗码的消音器。

他是不是察觉到了?已经找到了?手里握着我的把柄才会如此试探?

谢敏的唇微微抿起,他若有所思地摸索着枪盒铁角包裹的丝柔贴片,表情控制得恰到好处,是单纯的疑惑。

“反正已经不需要了,为什么不扔掉?”他反问。

傅闻安的神色似乎软了一下,但来那张常年覆着假面绅士与矜持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波动。听到这话,傅闻安俯身靠了过来。

谢敏没躲。

躲了会显得他心虚。

对方伸出了手,温热的食指在谢敏眼角抹了一下,沿着脸颊的曲线,缓缓落到他下唇中央。

对方用指甲轻轻摁了一下,有点丝丝缕缕的痒,让谢敏别了一下头。

没人知道他的手已经绷起,手骨嶙峋,用力到发白。

但想象中的质问和猜疑并未出现。执政官只是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耳廓,硝烟信息素无声地包裹上来。他拨开谢敏垂在耳畔的发丝,轻盈地、不容置疑地开口。

“你永远都会需要我,所以,不要试着离开我。”

事发河段很快到了,沿着港口运输路向里走,走到几乎人迹罕至的码头,昔日只有船舶匆匆路过的案堤塞满了运货的员工、打捞船的吊机。

河岸灯火通明,破损的集装箱从南堆到北,人人忙里忙外,火热无序。

谢敏坐在一个鹰嘴吊机的长臂上,伸向江面的铁臂下挂着吊钩,操作室里长臂尽头有十多米,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谢敏侧坐着,调整自己的狙位。

月亮被浓厚的云层掩盖,河堤的灯塔将光全部投向正在打捞作业的江面,没人关注谢敏,更没人能想到高空中还有个疯子正在吊机臂上擦拭着自己的枪。

这里有非常开阔的视野,在凸起的器械零件的遮挡下,没人能发现谢敏的踪迹。

自从在港口外与傅闻安分别,谢敏就来到了他早就寻找好的“瞭望塔”上,监视下方的一举一动。

他戴着无线电的收音耳麦,压住被风吹起的松软的头发,飘扬的姿态总令人想起给长毛狗洗澡过后,吹风机一响起来那自由奔放的毛。

特工的眉眼耷拉着,一副忧愁思考的冷淡表情,他的手指摩挲着扳机,DESERTⅡ架在腿上,大杀器此时安静蛰伏,仿佛先前狙爆一辆车的不是它。

“傅闻安……”谢敏嘟哝一句,他从腰上掏出望远镜,准确地追上下方那道从容不迫的身影。

傅闻安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谢敏琢磨了半晌也没弄清。

他总觉得傅闻安知道了什么,却又好似单纯的调情。

对方总是习惯将野心藏入隐喻中,讨好、退让、示弱在他的价值观里并不存在,那句话乍一听是落入下乘的渴望,实际又是压抑占有欲和破坏欲的劝告。

但谢敏并不讨厌这种被胁迫的感觉。

反倒说,他喜欢这种杀死胜券在握的猎人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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