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_分节阅读_第744节(1 / 2)

  宰相们要么心怀叵测,要么混日子,要么忙得脚不沾地,却又做不成任何事。

  中下层官员整体情绪非常消极,对前途悲观失望。尤其是那些新晋官员,连俸禄都拖欠着,他们一般都是拖家带口的,连妻儿都养不活,何谈做事?

  因此,你也就别怪那么多人自谋出路了。生活是现实的,它需要钱。即便你对邵树德不满,不想给他做事,那么也尽量去别的藩镇谋职,反正那些藩帅们还是很乐意聘用进士当官的,比如李克用。

  王师范隔壁的邻居叫王彦昌,与张玄晏一样,都是早年投靠萧遘,为邵树德做事的进士。

  爬得最高的前门下侍郎张玄晏,乾符元年(874)就中了乡贡进士,从殿中侍御史做起,后来到河陇地方上转了一圈,又入朝为官,升迁极快,当上了门下侍郎。再给他几年时间,说不定还能进政事堂,过一过宰相的瘾呢。

  王彦昌是广明二年的进士,在成都考中,目前是刑部员外郎。

  这些萧氏的党羽自成一体,在朝中的势力还是很盛的。

  能够与他们掰掰手腕的也就封氏一党了,他们主要集中在礼部、御史台、大理寺。

  当然,在朝官们看来,无论是萧党还是封党,就本质而言,都是邵党,在朝中的声音很大。虽说不至于完全控制朝堂,但确实可以极大影响朝政了。

  “这破朝廷,早知道不来了,在洛阳谋个官职算了。”王师诲一脸晦气地说道:“夏王欲混一天下,对咱们这些地方上的军头,肯定是收买为主。只要想入朝,弄个官当当绝没有问题。长安的这个朝廷,我看挺不了几年了,早晚让夏兵端了。”

  “根本不用端。”王师鲁围坐在火炉旁,不停地搓着手,道:“一天天被掏空,现在也就勉强维持个不散架的状态。外镇节度使也不是傻子,就这么个景况,送来的钱只会更少。如果邵贼把朝廷弄到洛阳去,我怀疑还有没有人愿意送钱。”

  “送不送钱都是小事了。三司在各镇设了那么多院衙,催收榷税,几年来,不是被武夫驱逐、劫掠,就是完全收不到钱。没兵没权,节度使、刺史也懒得理你,如何收钱?”王师诲讥讽道。

  其实说穿了还是个威望的问题。

  朝廷没什么威望了,愿意上供的藩镇就少。设在各地的税务机构,比如在某个产茶大州专收榷茶钱的院衙,这些机构渐渐也维持不下去了,整体呈现崩坏局面,财源大量被地方截留,投入到了战争之中,以至于朝廷财政收入锐减,入不敷出。

  若不是神策军被废掉了大半,少掉一笔很大的开支,这会已经没饭吃了。

  “五弟,这几日你出去转得比较多,可有所得?”王师范突然问道。

  “二兄,都在过年呢,所得有限。”王师鲁说道:“据我所知,现在长安谈论最多的便是夏王招募百姓至唐邓随垦荒,告示贴得到处都是,不少人很心动。”

  关中人多地少,这是永恒的矛盾,很难解决。

  人口最密集的长安、华州一带,一户十亩地都做不到,没有地的更是比比皆是。而随着钱粮流入的减少,曾经还能勉强活下去的长安市民也遭了大罪了。商业凋敝,没有工作,怎么办?一家老小可都等米下锅呢。

  邵树德的垦荒令是打中了他们的七寸了,拿捏得恰到好处。

  市民不会种地,没关系,去了慢慢学,我有耐心,先给我把地方户口充实了再说。

  人在饿肚子的情况下,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

  “唐镇人很少么?”王师范问道。

  “少。”王师鲁说道:“讨平淮西之时,唐邓随诸州屡经战火,后来黄巢、秦宗权又在此拉丁入伍,荼毒过甚。折宗本入主唐镇后,这里又成了前线,多次被丁会突入,反复拉锯,地方已残破到了极点。去岁邵树德在耀州强迁两万户百姓,一半至唐州,一半至郑州。”

  唐镇三州十七县,按照朝廷刚刚发出的诏命,已并入朔方镇——朔方远在关北,南阳能划入其中,本身就很离谱。

  如果不算分批迁移过来的相卫百姓,在折宗本末期,其实就剩二十万左右的人口了。

  这个藩镇是非常苦的,是与朱全忠相持那段时间南线的中坚,可想而知消耗有多大。

  考虑到汉代南阳人口有百万之众,国朝最盛时也只有四十多万人,此时二十万,可想而知有多空旷了。

  有一说一,国朝大力打击世家门阀,南阳人口中的隐户应该是要大大少于汉魏南北朝的,但人还这么少,以至于玄宗朝时将大量突厥、粟特、吐谷浑降人安置到南阳,给他们划分牧场,就很离谱——牧场是需要大量土地的,能在南阳划牧场,本身就说明了当地人烟稀少。

  “长安市人除了在城中耍嘴皮子,会种地?”王师克在一旁听了半天,忍不住问道。

  “不会也得会。已经有很多人应募了。”王师鲁说道:“长安眼见着一天天衰败下去,养不活那么多人知道吗?他们要么去当武夫上阵拼杀,要么老实开荒种地。没人要长安市人当兵,那个太要命了。种地的话还可行,慢慢学就是了。”

  “邵树德要多少人?”王师克又问道。

  “一万户。”

  “长安穷人可不止一万户。”

  “他暂时应该只负担得起一万户。”

  “华州、同州、乾州、耀州、长安,这么多年间,邵树德从关西弄出去几十万人。处心积虑,所谋深远啊。”王师克叹道:“再过十几年,河南也彻底是他的了。”

  王师范默默听着。

  长安的官员在向东流动,贫苦市人也向东流动,甚至财富可能也在向东流动。

  在洛阳得了官位的官吏对邵树德感恩戴德,因为他们可以养活一家老小了。

  在唐邓随得了土地的百姓对邵树德感恩戴德,他们同样可以养活一家老小了。

  商徒在洛阳赚到了钱,对邵树德交口称赞。

  工匠在洛阳得到了工作,对邵树德交口称赞。

  长安这边,确实垮了。

  当然,这个垮是长期的过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但趋势是明确无误的。

  有这个优势,王师范已经可以预见到,在不远的将来,一支夏军会西进关中,或者从关北南下,进入长安,将满朝文武强行迁走,进行最后的准备。

  外间起了一阵响动,几人纷纷望去,却见王师悦匆匆走了进来。

  “二弟,我得到个消息。”王师悦抖落了身上的积雪,又跺了跺脚,哈了口气,搓着手走到火炉旁,一边烤火,一边说道:“有夏军从关北南下,已至耀州。”

  “哪支夏军,多少人?”王师范一惊,问道。

  “听闻是黑矟、金刀、飞熊三军,数万众。浩浩荡荡,一点不避人,声势极大。”王师悦说道。

  “这几支部队听闻过,之前不是一直在灵夏么?淄青大战之时,也没见他们出动,在关北有些年头了吧?”王师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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