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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主教哼着歌采花的场景,或许不会重现了。

深渊陷入一片寂静,仿佛回归了它本该拥有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罗矣略显迷茫的声音响起:“……六岁那年,失忆的我和其他几个孩子被关在船舱底部,运往世界各地。”

“我被带到拍卖场,在那个晚上,我第一次转移到陌生的躯壳中。”

“斐尔六岁后所有的人生都由我完成,斐尔本人从未出现过。可是,六岁前的斐尔真的不存在吗?”

洛伊:“……”

“……他独自在乌烟瘴气的街道挣扎求生六年,命运即将迎来转折时却被我代替了。”

“这对斐尔来说,太不公平。”

“对其他身份也是。”

洛伊:“你想做什么?”

斐尔的面容上,终于显露出独属于罗矣的沉郁。

罗矣笑着:“我死后,灵魂污染自然会停止,他们是不是也会回来了?”

“哈?”洛伊急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舍己为人了,你别是脑子坏了。”

“你死我也会死,你搞清楚。”

“我可是帮了你的,你却宁愿牺牲自己救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人,然后拉我一起下地狱?”

“你良心坏透了! ”

罗矣被洛伊的控诉吵得头疼:“我什么时候说要死了。”

他问道:“洛伊,距离斐尔躯体被彻底污染,还有多久?”

“一个多星期。”

大致在长公主弗兰的加冕礼结束后不久。

“来得及。”罗矣盘算着:“我现在对污染无能为力,但未来不一定。”

“巧合的是,我参与了兰契老师的新研究项目——你有我的记忆,应该明白。”

洛伊:“项目名称是……冰封?”

用长眠减缓疾病蔓延,直到希望降临时苏醒。

对污染来说同理。

罗矣:“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对。”洛伊:“就算是为了将来找到解决污染的方法——”

“罗矣,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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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伊问:“你现在什么打算?”

斐尔躯壳遭到污染,若不立刻处理,邪神气息暴露,后果是致命的。

罗矣顶着斐尔的面容,目光沉沉:“老师的‘冰封’魔药大体完成,我能独立制作,但需要实验室为此定制的仪器。”

“来不及重新打造,去‘拿’不就好了。”洛伊不甚在意:“只是一套用具,我不信你没有办法。”

罗矣:“别忘了‘冰封’项目的目的。”

用长眠减缓疾病蔓延,直到希望降临时苏醒——这是帝国皇帝在失去妻子前最后的希望。

帝国的皇后,曾经的剑圣普琳,没能逃过家族遗传的衰竭症,一年比一年憔悴,如今像燃烧殆尽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罗矣:“老师耗费五年才完成魔药,目前只有一套仪器调试成功,尚未制出完全版的药品,如果现在失窃,虽然可以依照数据复刻,但……”

皇后不一定能等到那时。

“七日后,老师会向皇室上交第一批成果,大约有五六份。”

罗矣起身:“魔药起效一份就够了,我能在那天取到成品。”

“看来大公主的加冕礼非去不可。”洛伊摊手:“早知道你是这么麻烦的继承人,我就不来凑热闹了。”

现在好了,把自己都搭进去。

确定了魔药的事情,罗矣情绪没有明显的起伏。等耳边呓语声逐渐停歇,他缓缓开口:“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洛伊:“什么?”

传送法阵亮起,斐尔金发在黑暗中闪着光芒,年轻的教皇没能像往常一样微笑,嘴唇向下微抿:“去告别。”

帝都教廷在百年前重建,那时帝国刚结束分裂状态,整个国家斗志昂扬,自由与胜利的美学蓬勃发展。

建筑师将教堂建得很高,圣洁盈白的塔楼入云,象征离父神更近的灵魂,弧度圆滑的穹顶用彩色琉璃打造,记录各种宗教传说,在阳光下折射令人晕眩的光辉。

外界神圣不可侵犯的场所,是斐尔在熟悉不过的家。

他知道角落瓷砖的裂缝,草坪小路隐秘的走向,雨天毛毯湿漉漉的气味,以及每一年新来的神职者的名字。

可能会觉得有点可惜吧?即使是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真真切切经历了那么多,难免留下遗憾。

安安静静走进教廷的礼堂,正值晚祷,大牧首照常站在台上颂词。冗长的祷词被以赛亚中年人磁性深沉的嗓音诵出,让人不知不觉变得肃穆。

结束后,斐尔望着一直充当自己“父亲”角色的男人,露出平时坦然的样子,走上前:“以赛亚,可以聊一聊吗?”

“什么?”以赛亚奇怪地看了一眼:“你不是会向我诉说烦恼的孩子。”

因为心够大。

但以赛亚依旧同意了,带斐尔回到自己的住所。斐尔轻车熟路从橱柜翻出一罐可可粉,给自己和以赛亚各泡了一杯。

天色已晚,以赛亚点燃壁炉,室内暖洋洋的,斐尔不自觉垂下眼帘——过去罗矣因生活压抑窒息时,教廷的温暖几乎是治愈伤痕唯一的药剂。

有一瞬间,罗矣甚至想用斐尔的身份死去。

但那不可能。

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来。

罗矣没有犹豫。于是斐尔开口:“以赛亚,我想外出传教。”

以赛亚知道,如果和以前一样短暂外出,斐尔不会这样正式通知,他心沉了沉:“去多久?”

“不知道。”

斐尔面上笑容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或许,在我能坦然接过教皇冠冕(职责)的时候吧。”

“您知道的,我只有二十岁……即使有撑起教廷的觉悟,依然不够成熟。”斐尔认真道:“一直呆在教廷不会有任何进步,我需要沉淀和积累。”

房间安静下来。

以赛亚喝了一口热可可,强压下甜腻腻的余味,叹气:“也算是件好事吧……”

没人比以赛亚更清楚这个孩子骨子里有多执拗,所以他并没有劝说。

“斐尔。”以赛亚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大概一周后。”斐尔状似思考:“听说冠冕‘命运之刻’即将被展出,我想等观赏完再走。”

以赛亚“嗯”了一声,恢复往日威严的样子:“回来时,要成为合格的教皇啊。”

“遇到危险就通知教廷,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

斐尔像是怔愣住了。

他猛地低下头,又抬起湿润的湛蓝双眼,露出笑容:“知道了。”

将杯中可可一饮而尽,罗矣离开教廷时,对洛伊说:“真苦。”

“苦?”洛伊表示怀疑:“我眼睁睁看你往壶里填了十二勺糖。”

洛伊没有等到回答。

第二天。

在帝都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洛伊不理解:“只剩一星期了,你在这浪费什么时间?”

斐尔摩挲手中光滑饱满的果实:“买点东西,去看主……伊特诺尔。”

“有必要吗?”洛伊轻嗤:“神国本质上是概念空间,他想要什么,都能凭空出现。”

“不一样。”斐尔说道:“那太虚无了,没有任何实感。”

眼看斐尔又把一床羽绒被塞进空间魔器,洛伊忍不住打岔:“教廷那边借口好找,但你想好怎么糊弄假主神了吗。”

“糊弄?”斐尔摇头:“没法糊弄,斐尔失踪后,祂一定会联想到唯一能屏蔽神明视线的存在——”

“邪神。”洛伊:“啧,兜兜转转,还是给自己找麻烦。”

“……如果在祂找出邪神前,斐尔能摆脱污染苏醒,自然不会有问题。”

斐尔说完,道:“走吧。”

“去神国。”

在斐尔来神国之前,主神久违地做了一个长梦。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

梦里瘦弱的小男孩头发乱糟糟的,摔倒在垃圾堆里,脏兮兮,衣衫褴褛。

但他有一双漂亮的,蓝宝石般的眼睛,里面澄澈、光亮,找不到一丝磨难中的浑浊麻木。

看见主神的傀儡虚影,男孩站起来,不顾四肢的擦伤和淤青,小心翼翼地接近。

本能催促主神做出了选择。祂几乎下意识牵起小孩的手。

——像找到了小小的珍宝,巨大的安全感侵占了主神的思维,简直要将祂溺毙。

触电般放开孩子冰冷的小手,主神为自己的失态感到莫名恐慌,将孩子丢给教廷,祂匆匆离开。

后来发生了什么?

主神记不清,到底是聆听祷告时被熟悉的小少年吸引了注意,还是自己从未忘记过——总之,再一次看见斐尔时,主神彻底移不开视线了。

谁不喜欢勇敢执着,毫无阴霾的少年呢。

主神曾不止一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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