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赵国的遗民（1 / 2）

阎乐看着眼前一堆的秦兵，他们蛮横地冲撞开自己家门，蜂涌而入后将自己和妻儿团团围住，

他知道，命运的一切礼物，都有它的价格。

阎乐祖上是赵国邯郸人，曾经当过吕不韦的门客，当年蕲年宫之变后嫪毐被诛，阎乐的父亲是跟随吕不韦鞍前马后杀过敌的。

可是嫪毐死后，吕不韦不久也被始皇帝罢相夺职，全家迁往蜀地，吕不韦不甘受辱，服毒自尽。

吕不韦一死，门下三千门客也树倒猢狲散。

阎乐的父亲本想回邯郸，但那时秦赵关系紧张，秦赵边境已被封锁。

且秦国一统天下之势明显，东出的威压一年强过一年。阎乐的父亲自知回到赵国也是亡国奴，索性就留在了咸阳。

阎乐十岁那年，秦军攻破邯郸，赵国灭亡，阎乐父亲不久后也撒手人寰，留下阎乐和母亲相依为命。

所幸阎乐从小家教极严，不仅从父亲这里学会了读书写字，甚至对秦国的律法也有涉猎，在滞留咸阳的赵国人中，阎乐是极难得的懂法之人。

秦国统一天下之后，政府对法掾的需求很大，虽然父亲生前对秦政府始终报有敌意，但这会赵国都灭绝了，父亲也不在了，阎乐也就参加了考核，并顺利当了咸阳令下一名狱掾。

没办法，国虽破，父虽亡，但活着的人还得接着把日子过下去。

阎乐的母亲为了把阎乐拉扯大，靠着给人做浣妇的活计艰难营生。没到四十便累垮了身子，一副身子弓成虾状，坐卧不宁，昼夜不得安寝。

自从当上狱掾，阎乐一直很努力，从不敢懈怠工作。

始皇帝三十四年的立秋这天，阎乐所辖的咸阳县狱来了一个重囚。

那人年龄约摸四十左右，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宽阔的肩膀和发达的手臂肌肉表明，这人不是平常的囚犯。

阎乐不知道这人犯了什么罪，只知道这人经过审判，不久后便被打入了死囚。

可即使在已经被判了死罪，这人脸上也不慌不忙，没有丝毫的怯懦。

仿佛生死对于他而言，是一趟远行那样简单。

例行的几次查验，阎乐从这人的口中听出了邯郸口音。

“我父亲是赵国人，我姓阎名乐，你也是赵国人？怎么称呼您”阎乐有些欣喜。

他乡遇故知欣喜多少冲淡了些死亡的阴霾，看着面前一脸兴奋的阎乐，虽然没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囚犯，也不好意思贴他冷屁股。

“赵高，”囚犯吐出硬梆梆地两个字。

阎乐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始皇帝左右，至为亲近的中车府令。

可地位再尊崇的中车府令，进了牢房，就只是一名死囚，赵高在监狱中吃了不少苦头。

但阎乐并没有因为赵高的身份而嫌弃他，在公事公办之外，他做着一个老乡应尽的帮助，尽量让赵高吃得饱，穿得暖，

阎乐的母亲经常给阎乐做一些邯郸本地的吃食，秦朝时中华饮食还处于萌芽的状态，别说什么各地的菜式，这时代也没有什么南米北麦一说，无非是一些赵国特有的干菜和胡羊肉，阎乐总会分一点给赵高。

赵高每次吃到这些，都沉默不语。

秋后，二人没有等到处决的命令，始皇帝使用了至高的法律豁免权，赦免了赵高，并且让赵高官复原职。

命运中的大起大落对一个人的人格影响太过剧烈，从咸阳县狱中捡回一条命后，赵高表面上侍奉始皇帝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阎乐却发现，那些在监狱里欺负过赵高的同僚，一个个地都被检举揭发了这罪那罪，流放地流放，罚没为奴的罚没为奴。

再然后，阎乐就升了官，从一名普通的狱掾当上了咸阳县的狱曹。

阎乐一直以为是自己早死的父亲在天有灵保佑他升官，可在几年以后，当阎乐娶了赵高的女儿，阎乐才知道，并非天上的人显灵，而是宫里的人显灵。

再后来，阎乐一直安稳地当着他的狱曹。

再后来，他的岳丈赵高跟随始皇帝第六次巡游天下。

直到几天之前，上级发来公文，阎乐瞟了一下，整个人就被惊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