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非我(1 / 2)

檀孟商睁眼的瞬间,还以为自己仍处于痛苦煎熬的地狱中。她那双曾被人或夸赞或妒忌的潋滟桃花眼中盛满了深沉沉的恐惧,恐惧中还带了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

春晖历九年,檀孟商伶俐乖巧的幼弟落水,待被人发现后救上来时身子都僵了。从此一向以温柔亲和、处事大方得体,尽显世家夫人风范的母亲就疯了。一开始父亲还因怜惜母亲丧子而心疼宽慰,后来许是倦了烦了,母亲被毫不留情的抛弃,在某个平静的夜,父亲使人随便收拾了母亲的行李连同母亲一起送到观里,至此再无音讯。之后檀孟商的性子也极端起来,尤其在看到新夫人进门,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女人成了她的后娘,她心里的不满和愤怒达到了顶峰。

再后来呢?

檀孟商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回忆着过往的点滴,越是回忆就越是心痛难忍,痛到极致却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春晖历一十三年,檀孟商这个檀府嫡长女的身份已经连外院洒扫的小厮都使唤不动了。

其实走到这一步檀孟商能大概猜到一些原因。在她看来,无非是四年里新夫人接连诞下一儿一女,不光在檀府的地位安如磐石,促使她这个正儿八经先夫人嫡出的大小姐的位置也变得尴尬起来。众人又都是惯会趋炎附势的,有儿女傍身且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新夫人,和丧弟失母、连跟檀府当家的亲生父亲关系也日渐疏远的落魄小姐,跟着谁有好果子吃、有好日子过,简直是一目了然。

本来在新夫人并没有很明显要跟她作对的情形下,她拿出嫡长女的威严来敲打敲打下人、对父亲服个软撒个娇,有当家老爷做靠山,即使亲生母亲离开了,她的日子也还能过得下去,甚至经营几番,说不定这日子过得且滋润!可惜,她就是对那位新夫人和新夫人所出的一双儿女看不顺眼,不光从未想过和他们和平共处,更是处处找他们的麻烦生出各种事端。檀孟商只一心想着把这一大两小从檀府里赶出去,其他什么都顾不得。这个念头日复一日的埋在她心里渐渐成了魔障,有时恨极,免不了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动了些下作手段。但最终她也算是得了报应,不仅被人设计嫁给了传闻中粗鄙不堪、只知打打杀杀的莽夫,还被亲生父亲彻底厌弃,厌弃到连她病的快死了都不曾念着看她一眼,厌弃到她知自己没多少时日可活,想要回到檀府,在从小住到大的小院儿里了此残生都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的许可宽慰。

漠不关心,冰冷至极。

檀孟商想起自己最后受尽病痛折磨的那段时日,阵阵惧意从心底生出来,让她不自觉怕起那些期盼落空的绝望、身心皆痛的苦楚,还有零零星星散落在犄角旮旯里的对生的渴求。

不过短短二十二年,就是她破碎的、狼狈的、全部的人生,何其可笑。

可现在是何情形?檀孟商的视线被纱帐和垂幔吸引,这轻薄的帐子看着眼熟又陌生,仿佛这顶造价不菲的鲛绫纱帐曾出现在她记忆深处。正费劲思考自己身处何处,又为何身上软绵绵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时,随着房门轻轻被人打开的声音,檀孟商用尽全身力气支着昏沉沉的脑袋转了个头,一道无论如何也不敢想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娘亲!

许是檀孟商的视线过于灼热,脸上的神情过于震惊,檀夫人李姝明刻意放缓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松了口气似的露出个笑:“我只当你还睡着,想着悄悄过来看看你呢,没成想你都醒了,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娘……?”

“怎么了?”

李姝明快走几步坐到檀孟商的床边,声音轻轻柔柔,眼里是真切的担忧。离得近了,檀孟商闻到独属于母亲身上的熏香的气味,那股香气独特又清淡,若隐若现,很好闻,檀孟商嗅着却总想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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