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 2)

“哦,你娘!三奶奶现在年纪上九十了吧?”还是一样甜甜的声音。

“九十二啰!在BJ都要我们服侍十几年了。”祥飞叔道。

“这样三!那你娘怎么不回家来养老?”曾柔有点疑惑,老梁也是。

“我妹妹曾美兰在BJ,她有套空余的老房子给我娘住,我娘都在那住了二十几年了,住习惯了。曾祥和也在BJ搞点事,家里另外一些晚辈也在BJ就业。”祥飞叔回答道。看样子,这些名字曾柔听着都很熟。

祥飞叔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口说道,“你还不知啊!我这老娘难侍候得很。最近几年,要一个月一个月的侍候,一个月换一个人。”或许是一些想同旁人聊聊的话憋在胸口憋得有点久了,这时的祥飞叔显得有点小激动,脸上表情不太自在。那种光,那种之前老梁见到祥飞哥身上的自然光,好像有点散漫,并开始一点点的消失。

班车此时已经开出城区,速度有点提升。班车行驶的由山河县城开往丹溪镇高铁东站的公路,是条通往隔壁县城的双车道省道,也是条很多年的老路,路面不是很宽,大多地方两边车道划完界线人行道就没有什么余地了。这条路上常年车多,逢年过节,在外就业、做生意的人回了家就显得特别地堵,有时车堵几个小时都很正常,并且会时不时的出一次人命车祸,一年下来总也有那么几个人死在这路上。即将新建由县城开往高铁东站的直通路,据说是四车道,规划很多年了,一直没有正式开建。有说是资金的问题,有说是土地征收的问题,反正看起来有蛮复杂的,一时半会是建不起来。老公路全程限速四十迈,一路好几处地方有监控测速。这班车上的班车司机是个性格沉稳的人,一路上速度都控制在三四十迈。

“你娘以前倒也是个蛮利害的人,这我晓得的。”曾柔的语速不急不缓。

“利害!现在比以前更利害了!唉,就是太利害了,现在服待都要一个月一个月的服侍,我们四兄弟四家人轮流来。我一年跑BJ服侍三次,光车费一年都是要一两万。说起这个来我就烦,你看我具体算算啊,我们两口子去,两口子回,以前坐高铁到BJ一个人二千多,太贵了,现在改从东兴市坐火车卧铺,到BJ一人五百多,两人一趟一千多,一个来回两三千,到了BJ还得再坐车到雄安新区,那又是几百,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一年算下来路上怎么也得花一万五以上。”祥飞叔一脸郁闷地快速说道。

“那你们家为什么不一人一次连接着服侍三个月?”曾柔微笑着问道。全车人都是这么想的,服侍老人这种一个月换一个人,一个月换一个人的,又这么远的路,够折腾人的。

沉默了一小会,祥飞叔慢慢开口说道,“唉,我娘这人难服侍,一人服侍久了她就扯皮了,说是烦了,要换人,没事找事三天二头地闹,不停地闹。利害着呢!扯头发,地上打滚,拿头撞墙,要死要活的,还骂人,骂人可利害了。我们这些崽、儿媳、孙子、孙女,除了她女儿曾美兰和曾美兰家的人,她谁都骂。她女儿曾美兰倒服侍也不要她服侍,还对她和气顺从得很。”

祥飞叔不好意思面对熟人,转头对着老梁,脸上一脸的苦笑,看样子这苦憋得有点久了,“做崽做儿媳的,你去服侍她吧,过不了一个星期,她准会跟你扯皮。象说我,就说我这个退休站长是她用二十个糍粑、几十个鸡蛋换来的。我大侄子就说,‘奶奶,二伯这个站长好便宜哦!’她就骂,‘砍脑壳的叫花子,我还请人家吃过几餐饭的。’曾祥云呢,在BJ买了套房子。她就说,曾祥云这房子是她给他买的,还说现在她家里她给你们都买房子了,谁谁谁的,全是她买的。她孙子就回她说,‘奶奶,小叔自已的钱到哪去了,小叔工作攒了几十年的钱呢?’她就骂她孙子,‘短命鬼,怎么不是我的钱,全是我的钱,我攒到的钱。哎呀呀!只怪我那个老鬼死得早,你们现在都不听我的了。’说着说着,她哭也是个哭,喊也是个喊。反正是她一生气,就骂我们,什么都骂,什么都骂得出口,天上的地下的,她都要拿来骂个遍。曾祥云说我娘骂人就是唱歌,作歌唱。我老婆去服侍她,半个月就开始扯皮了。曾祥云说,‘这算是好的,嫂子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只能坚持半个月,我们服侍一个星期,不扯皮就算是开天窗了。’”

“她这么大年纪了,跟你们扯什么皮吗?”刚才还在侧头看班车外风景的肥女人,此时早就正身听祥飞叔和曾柔聊天了,眼下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控制不住地搭了腔。由于之前大家在一起聊了一阵子老大姐爱上小鲜肉的花故事,彼此多少有些熟络,肥女人这样也不显得太突兀。

“是的呢,这么大年纪了,崽女来服侍,同崽女有什么皮扯吗?”肥女人身旁的半老徐娘也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不理解和不屑。

祥飞叔扭头望了一眼坐在后面几排的两女人,带着僵住了的苦笑很平和地接了腔:

“扯的皮可多了,吃的硬了不行,软了也不行,咸了不行,太淡了又事来了;剩菜不吃,太凉了不吃,太油了不行,太素了也骂人;早上多吃一餐面条都不行,想吃包子了,得买包子,包子还得换着馅吃;包子吃一两餐就要吃粉,米粉、红薯粉还不能重样儿。反正就一个早餐你得换着花样吃,她早上说想吃白米饭了,你就得赶早去给她买菜做饭,要不又是一顿皮扯。”

“嗤……”班车来了个有点急的刹车,是年轻司机在听祥飞叔说话分了点神,差一点撞上了对面开来的小汽车。小汽车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载新的奔驰19年款G500越野,小伙子也是急刹了一下车,车窗开着,帅气的小伙侧过头来朝班车司机狠狠瞪了一眼,眼光里满是愤怒。新买的豪车,看来心疼着呢!不过两车离得还有一小点距离,小伙子方向盘往右边一打,一脚油门扬场而去。受司机急刹车的影响,班车上众人都往前小倾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大家伙都被祥飞叔他娘的口味吊着神,对这小插曲也没有太在意。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