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春萌动的少年(2 / 2)

拿着杌子的孩子往往坐在第二排。

个子高的会自动坐在后面。虽然那时并没有人管理,但大家依然很自觉,虽然偶然有不自觉的高个子坐在前面,也会被那些大妈、大娘们扯着耳朵扯到后面去。

大家都会为此哄笑一场,口哨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二姐快来”。看到菊香和二姐过来,大哥压低了声音喊。

“这是啥时候垒的凳子啊”。二姐看着垒的整齐的几个凳子说。

“是我,二姐”,没等大哥开口,我便抢先说。

“二哥没来吗?”看着只有菊香和二姐两人,我急忙问。

“他来不了了,快考试了,爹今天辅导他作业。”二姐悄悄地说。

“快坐吧,马上就开始了”。大哥忙招呼大家坐下。

菊香挨着二姐坐在最边上的凳子上,大哥站在那里,想让二姐挪一下位置,但终究伸出去的手还是缩了回来。

大哥坐在了二姐的右边,我坐在最南边的位置。

一道光束从西边打过来,照在影布上。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随着音乐声响起,“少林寺”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一片欢呼声再次响起。

大哥似乎更加的高兴,学武似乎是他多年的梦想。看着电影中觉远精湛的武术,那种对习武的渴望也耕种在心里。大哥被影片深深的吸引,连买来的瓜子和糖块都忘了分给大家了。

二姐似乎对武术并不感兴趣,没看完就想回去。菊香见二姐要走,也起身想一起回去。

“二姐,别走,别走,再看一会儿”大哥急忙拉住二姐的胳膊。

“你们先看,我一会儿就来”,二姐看着菊香说。

她似乎早已看出了大哥的心思。

菊香重新坐回来,毕竟电影对她还是很有吸引力,也或许,吸引她的不只是电影。

大哥终于坐在了菊香旁边,他从兜里掏出瓜子,送到菊香的面前。

夜色太暗了,只看到大哥舞动的手在菊香面前来回晃动,在比划着,讨论着---。

大家吃着瓜子,看着电影,这是多么惬意的事,我早已被影片征服,灵魂早已跑到了剧情中,与觉远,与少林寺众僧一起感受着武术的魅力。

看过这场电影后,大哥和菊香恋爱了。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心动的事啊!一想起她以后就要成为我的大嫂,就对她更是无比的依恋和喜欢。

谁不想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嫂子呢。

二姐也是时时为他们创造机会,我们像一个团队一样,替他们保守着这幸福的秘密。

一天晚上,一如以往一样,吃完饭,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鸿森,一会和爹聊会儿”,大哥刚要出门,就被父亲叫住了。

好久了,父亲没有和大哥单独说话了。

自从大哥辍学,父亲对大哥似乎有了很多的失望,也夹杂着难过,亦或是说不出的悲凉。

我们几个迅速的离开屋子,二哥依然回屋写作业去了,现在他的作业似乎特别的多。

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森啊,你这不上学也这么久了,心里有啥打算不”。父亲依然点燃那根烟。

“我有啥打算?”,大哥小声地说了句。

“老话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那就要先成家后才能立业,我看,你年纪也不小,还是抽空先定门亲事,成家吧,成了家,就能安心的干事儿了”。

“爹,我正想抽空和您和娘说呢,我有喜欢的人了。”大哥坐在杌子上低着头小声的说。

“啥也别想了,前几天你刘婶上门给你说了门亲事,我和你娘都觉得挺合适的,后天上午去余家村见个面。”父亲边说,边猛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在他面前四散开来。

“娘,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大哥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母亲,希望得到母亲的应允。

母亲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怔了一下:“森啊,你就听你爹的吧,听父母的话总没错。”

母亲看了一眼父亲,红色的烟火炙烤着他食指棕褐色的指甲。

世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父亲将烟头在桌角上使劲拧了下,站起身来:“这件事就这样吧”。随即向门外走去。

“娘--娘---”,大哥朝母亲跪下来。眼泪从他黑黄的脸上滑落。

一年多的农活儿,将那个白嫩的文弱书生锤炼的黝黑而又结实。

“娘,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吗?”,大哥哭着想告诉母亲。

“别说了,森,啥也别说了,这是不可能的”。母亲依然阻止了他。

大哥瘫坐在地上,原来,他们都明白他的心思,可这是为什么呢?他不明白。

那一夜,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大哥屋里,也没有任何安慰的话语。

不知道为什么,当爱情遇到现实都是这般的无语。

爱情不就是找一个相爱的人一起到老吗?,这听起来是何其的简单。

原来爱情的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第二天,一切还如昨天一样,大家按部就班的干活,吃饭。大哥也一样,一切是这样的平静。

吃饭时大哥还是照旧坐在菊香的旁边,照旧与她结伴去忙地里的农活儿。

父亲继续他的大买卖。听母亲说,父亲和他一个最好的朋友盘下了一个大铺面,只需简单的收拾就可以开始经营了。

大哥按照父亲的安排,去了余家村和那个姓余的姑娘见了面,一切进行的按部就班。

傍晚时分,大哥和刘婶一起回来了。母亲急忙停下手头的活儿出门迎接,父亲也早早的沏上了茶水,用最高的待客之道等着刘婶,等着她带来的好消息。

因为父亲早就打听过余家。余姑娘的父亲也是位高中生,余姑娘也是初中毕业。仅仅这些就已经让父亲非常满意,想给大哥找个有文化的媳妇是父亲心底的愿望。至于长相如何,从来都不是父亲考虑的范畴。

在父亲的心里,灵魂的伴侣远比形式的伴侣重要。

但灵魂伴侣的界定却各有不同不是吗?

“她婶儿,快屋里坐”。

刘婶坐到椅子上,父亲递过去一杯茶水,刘婶一饮而尽,她或许是渴了,走了这么久的路,说了这么多的话,使她看起来有些疲惫。

父亲将茶水添上,放在刘婶旁。

“这个婚事我看成了”。刘婶看着父亲、母亲,声情并茂的讲述余家姑娘是怎样对大哥的一见倾心。

父亲和母亲互相看了一眼,脸上挂满了喜悦。

没有人看一眼站在门边垂头丧气的大哥,他们在讨论着婚事,却仿佛这婚事与大哥没有丝毫牵连。

他就像一个垂线的玩偶,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菊香和二姐从地里回来了,她显然知道大哥去相亲的消息了。但她却面无波澜,如同平静的大海掩压下惊涛骇浪的汹涌。

或许她早已将一生交给了命运,每一份痛苦或欢乐都是命运的恩赐,她早已失去了与命运抗争的力量和勇气。

她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背影在暮色中消瘦而疲乏。

“只要女方愿意,我们这儿没意见,刘婶,一切都听你的安排”。父亲温和的和刘婶攀谈着。

沉默,是世界上最艰难的预测,最无力的挣扎,也是最歇斯底里的抗争!

大哥和菊香都沉默着。

夜幕降临了,欢喜和忧愁在各自的路上奔涌,风悄悄的刮起来,裹挟着灰尘、树叶在空中盘旋。

大哥吃过晚饭后早早的睡下了,他平静的样子让父亲和母亲很安慰,有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是每个父母的梦想。

风不断吹打着窗棂,发出擦擦的声音,尽管窗户都已关的严严实实,但风似乎无孔不入,灰尘从各种空隙里穿过来。

菊香坐在床边静静的。

“菊香,你是咋想的?”二姐还是说出了最想说的话。

“二姐,俺能咋想,听天由命吧”。菊香平静的说。

二姐也很无奈。尽管在她的心里也有对爱情的遐想,但婚姻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自古以来如此,谁又能跳出来,掌握自己的命运。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恐怕只有在心里想想罢了。

那一夜,我睡的很香,什么爱情,什么白马王子,什么父母之命,这些都与我无关,大人的世界真的是太复杂。

伴着风敲击出的音乐声,伴着她们的说话声,我沉沉的睡去了,我也有我的梦想,那就是在我窗户外面的树上挂满我喜欢的洋娃娃,象风铃一样在这样有风的夜晚,在树枝上跳舞-----。

“宇,快醒醒”,天才麻麻亮,二姐就将我推醒,我的眼睛睁也睁不开,心里对二姐充满埋怨。

“为什么这么早叫醒我?我正做着好梦呢?”翻过身,趴在枕头上,浑身酸酸的,好舒服。

“菊香怎么不见了?”二姐小声嘟囔了句。

她急忙起身去敲西屋的窗户,想告诉大哥菊香不见的消息。

“咋了二姐?”二哥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叫你大哥起来,我有事找他”。二姐小声的说。

“大哥起来出去了”。

“啥?出去了?”

知道大哥也没在,二姐似乎放下心来了,菊香一定是和大哥在一起,他们俩出去约会去了,对,一定是。二姐边走边坚定着自己的想法。

早上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母亲忙着做着饭菜,二姐帮奶奶穿着衣服,整理着房间。大哥和菊香依然没有回来。

“二姐,你看,这是什么?”二哥拿着一张纸站在门口。

二姐急忙跑过去,慌忙的接过来。

上面简单的写着两行字。

爹、娘:

我带着菊香走了,我要去寻找属于我们的幸福。你们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鸿森

1986年6月7日

“娘---,娘---”,二姐拿着纸向东屋跑去。

“咋啦这是,喊这么大声?”母亲正用勺子搅动锅里熬着的米饭。

“娘,不好啦,鸿森和菊香走了”

母亲一下子停下来,用围群急忙擦了一下手,接下二姐手里的纸。

“这说的啥?快念念”

二姐把那两行字一字一句的念给母亲听。

母亲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脸色变得煞白。

“快,快去西院叫你爹去”,母亲扶着门扇坐在门墩上,眼泪在眼里不停的打转。二姐早已飞快的跑出门去。

我蹲下来看着母亲,她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森啊,我的傻儿子,你怎么能干这样的傻事呀!”她搂着我不断的呼喊着大哥的名字,我感受着她不断起伏的气息,却没有丝毫的悲伤。

我无法感受一个离开儿子的母亲的心情,心里却有暗自的喜悦,大哥和菊香姐姐在一起了,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消息吗?为什么母亲会如此的悲伤?

“离家出走”,不知道谁创造了这个字眼,这不就是离开家走出去吗,大人们何至于如此的惊慌无措,我想象着父亲一定会大发雷霆,这场暴风雨将如何结束呢?一想到父亲那发怒的脸,我的心也变得紧张起来。

父亲回来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他的步履匆匆,但脸上却很平静。

母亲依然坐在门墩上擦拭着眼睛,我依偎在她身旁。

父亲走过来,弯下腰将母亲拉起来。

“洪芳娘,回屋吧”。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是这样的温和。

父亲坐在那个圈椅上,点上一根烟,仔细的看着大哥留下的那行字。他的神情充满着忧虑和迷茫。

在红色的火光下,一根烟很快就要燃烧到他灰黄的手指上。父亲将烟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了踩。

“洪芳娘,孩子们走了或许是好事,我们要相信他们,他们或许真的会幸福的。”

“都是你,你要是答应孩子,还能有今天吗?”母亲突然间情绪激动起来,大声向父亲喊着。

我也吓了一跳,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的母亲,一向温顺的母亲这是怎么了?

“好啦,已经都这样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现在关键的是怎么向菊香的叔伯交代”。父亲没有像以往一样和母亲吵架,他是这样理智的在想这个问题。

母亲一下子清醒过来,父亲说的这个问题似乎才是当下急需解决的问题不是吗。

“离家出走”,这是一个可以震惊周围十里八村的爆炸性的新闻,而一个女子与一个雇主的儿子出走的消息更让人兴趣盎然,浮想联翩。

一时间,这个消息成了人们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我们家乃至整个左氏家族都被蒙了羞。左氏的族长,叔伯大爷们聚在家里,与父亲谈论着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训斥着父亲对儿子的管教过失。

菊香的叔伯也第一次登上了我们的家门,带着同性的族人们怒气冲冲地站在院子里。家已经成了战场,一场场的战争在此上演,虽没有血腥,但足以让人窒息。

原来菊香还有这么多的亲人,我第一次这样觉得。

父亲还是妥善的处理了这件事情,他明白,事已至此,唯有钱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他们风尘仆仆而来,气势汹汹而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想得到经济的补偿。他们真正在乎并不是菊香不是吗?

父亲给了他们足以超出他们想象的补偿。甚至比他们提出的要求还要高出一倍。这如同在滚开的锅内倒入了一盆冰块,温度即刻缓和了下来。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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