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宝物交易会16(1 / 2)

白小君肃立在房间里,就像一座石像。

房间的地板上所铺的木头,是花费了大代价从南方运来的,被能工巧匠修饰铺设得整整齐齐,光凉如镜,夏天赤着脚走在上面极为舒适。

但现在并不是夏天,而是深秋,所以木地板上铺了一张极大的柔软如婴儿肌肤的细毛软毯。

房间铜炉里的香,是将一位年逾古稀、早已归隐深山的奇人雅士请回长安,专程来到这里,花费三天三夜为主人调制的新香。

天凉的时候,这种香让人初闻只觉身处一片好风宜人的花林,慢慢地,才会从百花中品出独得头筹的清幽兰香,天热的时候,它的香气却又像是桂魄。

这种香是专门和花期反着来的,要主人在本来赏不到某种花香时偏偏可以赏到。

房间里的每一道陈设都极有来历。从雕漆到纱帐,从桌椅到灯骨,从琴到墨,从字画到古器,聚集着数百年内数一数二的匠心。

这么一间屋子的主人当然是不平凡的。

它属于名震西北的少将军李怀轩。

白小君在这里待过以后,才明白了‘少将军’三个字的高贵。

有婢女给李怀轩送来了新鲜的玫瑰石榴汁,他只尝了一口,便将整壶都赏给了欢萍。

欢萍是他的姬妾,曾是长安城最美的舞娘。

她是很多男人心头之珍,意中之宝。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靠劳动换取生存的女人。

可是等到她被卖到了歌舞场上,她就渐渐地变成了一件可以被展览的宝物。

而等到李怀轩买下了她,她就又变成了一件被人完整占有、不可以被览的宝物。

她只不过是他许多件宝物中的某一件。

宝物在少将军府中不算太珍贵,因为这府中最不缺的就是宝物。

白小君来了不过几日,已能数得出十七八件只在传说中听过的东西。

但李怀轩还是准备出去挑选一件新的宝物回来。

因为少夫人说,他几日前准备的那两幅名画并不适合作为老太君的寿礼,那画虽珍贵,意头却不好。寿礼还需另外准备。

宝物通常是不会呈批地出现在一个地方让人来挑选的,只有一种情况除外。

就是拥有宝物的人们,约定在一个地方聚集,举办一场宝物盛会,供有资格流通宝物的人们进行自由交易。

这场盛会刚好今天开始,刚好就在长安的芙蓉苑中。

今日宝物交易大会刚刚开始,楚留香就已经坐在陆羽茶社里,要了一壶碧清馥郁的蒙顶甘露和三样蜜饯,在几个琴师交流音律的古曲声中临湖而眺此间秋色。

他这几日为线索奔波,坐在茶社里,脑中依然在想着那张从尸首身上找出来的纸。

纸上记着三个字:“蓝”、“海”、“元”,这三个字下面则是三串数字。

这些字一定是什么东西的简号,这几串数字有可能是记账。

但这三个字代表什么呢?三个地方?三个人?三件事?

在喝掉了半壶茶后,他终于看见一叶乌篷船漾着细波缓缓行来,停在湖中。

船篷中缓缓走出一个红衣女子,长发高绾,没有半件头饰,只戴着一顶薄如晨雾的轻纱帷帽。

她站在船头,那身冷红色的衣裙与薄纱长帷被微风轻拂,流动如烟,眉目与身形若隐若现,风姿一时令岸上众人侧目。

茶社内外的几名琴师、诗友、茶客、剑士纷纷向她打招呼,仿佛都和她很熟,她也一一欠身回应,不无热情,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红衣女子朝着楚留香招了招手。

楚留香展动身形,翻出了茶社,足尖在水面轻点,眨眼间人已跃上小船。

手持长蒿的行船人见楚留香上来了,便立刻放下长蒿,向楚留香来的方向飞跃而起,点了点水面,落在岸上,施施然逛交易会去了。

红衣女子同楚留香在船篷中相对而坐。

楚留香仍然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千般回忆,都已成过去。烂漫时光,只凝结为老友而已。

她压下几分惆怅,浅笑着同眼前人叙了叙旧,忽见楚留香摘下手上的扳指,递给她:“我找你这个玉器专家来,是为了这个扳指。”

她接过去,借着阳光细看。

她甫一看到扳指内壁,脸色就忽然变了,变得很怪,像是忽然有个人把刀架在了她脖子上似的。

她立刻把扳指握进拳心藏起来,看着楚留香,压低声音道:“这扳指你如何得来?”

楚留香道:“捡的。你认得它?”

她点点头,道:“自然,自然……一个月前,我还当着两位贵客品鉴过它。”

楚留香道:“是什么人请你去品鉴它?”

她道:“镇远镖局的葛夫人和少将军府的少夫人。”

她忍不住道:“此物是少将军府的一批珠宝中的一个,托付镇远镖局押镖送往山西,可是半路却被劫了。几大高手惨死,葛老大也重伤而逃。”

楚留香道:“据我所知,镇远镖局未解散之前是西北头号镖局,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不错。”她也叹道,“葛老大一世英名,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差错。这批货物干系重大,镇远承担不起这后果,葛老大重伤残废以后不愿连累镖局,就自尽了。没过多久,他的夫人也去了。葛老大离世后不久,镇远镖局就在内斗中四分五裂,最终被长风镖局并入。”

楚留香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一种冰冷而愤怒,但又无能为力的恶心。

他心里已经浮出了一条线,可以把少将军府、镇远镖局、长风镖局和那个被杀的刺客串在一起。

这条线并不足够清楚,但已足够让他恶心。

她接着说道:“这批赃物曾被追回了一部分,还有一些像这扳指一样下落不明。那些劫镖的凶手也仍没有落网。”

她把扳指放回楚留香手里,叹道:“你实在不该大摇大摆戴着它出来的。”

楚留香却笑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敢戴着它出来?”

她摇头。

楚留香道:“不瞒你说,它是我光明正大地从当铺里赎出来的,而且是从本地数一数二的聚安当铺里赎出来的。它能在那么大的典当行里光明正大地出入,至少能说明一件事。”

她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那就是这东西从来没有被人在那些可以销赃的地方搜查悬赏过。若非如此,像聚安那样资格深、势力大的老当铺,它甫一入当,典当之人必然会随之落网。想跑,都跑不掉。”

她点头道:“不错。”

楚留香道:“那么这件事就蹊跷了。第一蹊跷的是,这个人为什么敢去聚安当铺典当一个重大悬案中的赃物?第二蹊跷的是,这扳指为什么没有在当铺被悬赏过?”

她道:“的确蹊跷。这人即便不去黑市,也不该去那么大的当铺。像这样销赃的,我确实没有见过。”

楚留香道:“我猜,他这样做有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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