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的每一幕都是初见（1 / 2）

盛景三年，暮春初夏。

隆朝，严州府，阳符村。

旧元时期铺设的水泥路面早已破败不堪，皲裂成无数碎块，靠着裂缝中顽强生长的小草勉强维持着道路的形状。道路两旁伫立的水泥电线杆露出巨大的豁口，暴露出里面早已锈蚀成粉末的钢筋，宛如一株株枯死的树木。

唐君背着一个包裹，自路上缓缓行来，他身形不高，外表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未能脱去稚嫩，但是眉眼已经舒展开来，看上去俊秀中又带着青涩，宛如一枚尚未成熟却品相极好的果子，让人不由自主期待它成熟后的模样。

眼前是一座形制怪异却又让唐君熟悉的建筑，一排低矮的二层楼房，灰褐色的墙面配上黑色的门窗，无声地蛰伏在楼前大棚制造的阴影之中，宛如一头潜伏许久的妖怪，匍匐窥视着眼前初出茅庐的少年道士。

楼前的大棚足有四层楼那么高，支撑的桁架早已摇摇欲坠，对于唐君来说，这个场景在他前世的记忆里再是熟悉不过，路边随处可见的加油站而已，可是如今，原本应该停满车辆的大棚之下却是栓了许多骡马，成为了牲口们躲避阳光的乐园。

即便是到了现在，眼前的一切场景还是让唐君感觉到熟悉而又陌生。五年前，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是附身还是夺舍，灵魂和意识已经在一个十岁孩童的身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眼神愧疚而又释然的眼睛，一直守候在床边的老道士似乎知道些什么，又什么都不肯多说，只是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吩咐尽快起床。

就这样，唐君带着前世的模糊记忆和对新世界的懵懂期待成为了道观中的一名小道士。道观很小，不过是深山中的一处残破建筑而已，道观中也只有他与老道士两人相依为命。深山野观之中，没有手机也没有电器，每日的生活简单而又枯燥，除开每日的功课和科仪之外便是种菜挑水，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反而让唐君疲惫不堪的神魂安静了下来，让他慢慢开始适应这个全新的世界。

青华山固然是世外桃源，他也在那座破败的小道观过了五年无忧无虑的日子。但是，师父终究会老去，会死亡，他也终究会离开深山，走出道观，独自面对这繁华人间，乱心浮世。

那天晚上，背着双手的老道士站在道观的大门前，眯起眼睛仰望星河，凝视着夜空中那条璀璨而光辉的巨大星环沉默许久，对着身后就着观内昏黄灯光，勤快擦拭短剑的小徒弟说道：“君儿啊，你要记住，再凶狠的妖怪，忌惮的不是剑客的飞天一击，不是佛徒的慈悲梵唱，而是凡人背水一战的悲壮，是匹夫血溅五步的暴怒。”

数月后，老人变成道观后一座平凡的坟包，当初经常学着老人遥望夜空的懵懂少年背起行囊，走过木板腐朽人迹罕至的栈道，趟过水流湍急怪石横生的河流，像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再次睁开清澈的眼睛，重新注视这个纷扰复杂，森罗万象的尘世。

撕开了青华山温情脉脉的面纱之后，这个残酷的世界，才将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唐君的面前。一路走来，遍地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到处是旧元文明的痕迹，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建立在旧文明尸体上的新生文明，贪婪地攫取着原来者的一切养分。

站在大棚的阴影中，唐君眯起眼睛，盯着拴在方柱上的骡马打量了几眼后，才迈步走向楼房的大门。那扇腐朽的木门上方，斜斜插着一支有气无力的步幡，上面有个“李”字。

推开大门，一股阴暗腐朽的霉味夹杂着汗臭与烟草味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喧嚣的声浪。

店内的光线并不是太好，几处壁龛里点着大小不一的油灯，灯芯一边冒着黑烟一边放出昏黄的光芒。正对店门的是一架巨大的金属机械残骸充做的柜台，也不知是店主哪里捡来的废品，柜台后的光头男子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一根锃亮的铁棒，眼神阴鸷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请问这里就是李家老店？”少年来到柜台前，问道。

“就是这儿，吃饭还是住宿？”光头男子打量着面前的道装少年，随口道。小道士头上的道士发髻梳的整整齐齐，斜斜插着一支木簪；身上的青色道袍，袖口下襟处已洗得发白，小腿处打着结实的绑腿；腰部右侧别着一把既像是匕首又像是短剑的武器。

看装扮就是个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的小家伙。混迹于野外的修士，再怎么寒酸落魄，身上至少会穿一件镶嵌符文的皮甲。

“小道童，你家师长呢？一个人孤零零上路，细皮嫩肉的也不怕被哪个女妖怪掳了去。”

“这小家伙可比瓢儿姐长的俊，看上去就想摸一把，哈哈哈。”

金属柜台边上倚着两个醉汉，七嘴八舌的打趣着，阳符村这种荒郊野外，虽然是龙蛇混杂，可是像道士这类职业平时也是极为少见的。

少年冷冷瞥了醉汉一眼，从背后包裹里摸出一根细长物体放在柜台上。这是一根在灯光下闪着银亮光芒的软鞭状物体，表面上有一圈一圈的螺旋纹，看上去就像是淋浴蓬头后的金属软管，奇怪的是这软管一头粗，一头极细，粗的那头还有几根暗红色细线裸露而出。

“收妖材吗？”

光头男子拿起来看了一眼，“不入阶，妖鼠的尾巴，连着脊筋，算是妖鼠身上唯一值钱的部位了，你居然会解妖术，打理的不错。”低阶妖怪的身体大多数被妖气浸染，不能食用，只有个别特殊部位能用来入药或者是制作器材，知道哪些部位能用并熟练剥离的本事就是解妖术。

“小家伙挺厉害啊，居然能搞死一头妖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