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九月等你(1 / 2)

九月,正值秋叶疯狂落下的季节,天空灰蒙一片。微风里斜斜的细雨从上落下,打下了树上的几片红叶,空气里一片潮湿,一向喜欢秋叶的我在这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中午我在那里草草的吃了一顿饭,又看了一眼他的相片就离开了葬礼。在席上满桌陌生的人,与我同龄的却也为数不多,陌生的场合里,我只认识一个人,但他却成为了我来参加这场葬礼的缘由。

原本母亲并不想让我参加他的葬礼,因为她并不想让一个15岁的小孩儿过早的接触一切与死亡沾边的事。但父亲深知我与吴生的友情,再三劝说,母亲这才答应。

早上我刻意的换了一身不正规的黑装,参加了他的葬礼,再次见到他,他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已是照片中的人。唢呐声一直在响,人群里的操杂也从未停止,有哭的,也有叹息的,我独自找了一把椅子,呆呆的坐了一上午,直到中午。寥寥几口才,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小雨点还在不停的下着,到了家楼下。我看见了吴生的父亲,一只手拖着下巴愁眉苦脸的坐在台阶上。我走上前去问叔叔怎么不上楼坐坐?我爸今天在家里,没有什么事。

他听到了我的声音,才缓缓的抬起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呢?我正说开车接你。

许久,我们都没有说话,他拍了拍台阶示意我坐下。

我小心坐下,“不用了,反正也不远,我走走就回来了。”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你说,你和小生认识也有七年了吧,应该很了解他吧。”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问。

我知道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是有原因的,其实吴生的父亲,我是很少见的,大抵每次问起,都说在外地工作。

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了一句“那您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生的父亲感到有些惊讶,“本来我以为你们还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要操心,直到他进入手术室时,偷偷擦掉眼泪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再多的欺骗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什么都知道。”

他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看了看我,又放回了烟盒,“在你们小时候,常看见你们五个常常聚在一起玩儿,天黑了才回来。”

“是啊,很怀念那个时光。”我说。

“他每天回家和他妈说着你们的故事,说你和……”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沉重,我大抵知道他的眼眶又要红了。

我看到他强忍着泪水,我便没有再说了。

“小学,初中,他都要吵着和你们上同一所,但后来我的事业越来越忙了,好几次他和我说起头疼,我都没有在意,直到一个月前去医院检查,才……”

我在脑海里,回想起一个月前的事。

那是一个清晨,浓雾布满了所见之处,是他在前一天晚上,他给我发来了信息,于是早上六点,我大抵因为前一天晚上,熬眼写书,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我晃晃悠悠地走下楼,才发现吴生早已坐在台阶上。

“这么早叫我干嘛,要不让我去你家睡会儿,我实在困的不行了,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我也坐在了台阶上。

“你说,如果”吴生打断了我的话。

我察觉到了不对,立刻睁大了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我吼道。

“我得了癌症。”吴生说。

我在听到这话的那一刻感到很惊讶,第一次觉得这个病离我们是如此的近,我多么希望他在像我撒谎,但他眼睛里不停打转的泪水已经告诉了我,这不是开玩笑。

我没有再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们就这样子坐在台阶上,一直沉默着,直到我看到他的一颗眼泪落在青石板上,我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前天,去了医院,吴生与父亲本来是与母亲去免费体检的,后来父亲说,既然是免费的,不如全家都做一遍吧。结果,医生看了吴生的体检报告。看了许久。将吴生的父亲悄悄的拉到了一边,将吴生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父亲听到“晚期”二字时,心猛的一跳,像被一块石头狠狠地咋了一下,随后父亲平复了心情,小声对医生说,是不是看错了,还是打印出来。

医生怕出错忙说,我们也不太确定,你知道的,免费体检,机器测的不一定准,建议你还是花点钱,去大医院去检查检查。

从医院走出后,我父亲就再也没有说话,到了人民医院,母亲问了一句,不是要回家吗?

父亲还是没有说话,拉着吴生走进了医院,吴生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跟着上去。当父亲说再做一次体检时,吴生慌了,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得了大病,但不知道是什么病。父亲让吴生在门外等着,当父亲慌张的,满怀希望的把吴生的体检报告交给医生时,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定是出错了,当看到医生一样拉下了脸时,父亲慌了,他觉得那一刻有时候天塌了下来,他一下子站都站不起来了,呼吸变得急促,再一次听到“晚期”二字时,他拽住了医生的领子,“你再仔细看一看”父亲喊道。

医生了解他的感受,心中并没有生气,医生只说了一句:“尽量让他开心点。”

不一会儿,父亲擦干了在眼里打转的眼泪,说道:“一个小地方的医院能查出什么,明天我去BJ查。”

医生心里知道他这是安慰自己,但还是说了一句:“我那里有朋友,用不用我帮你联系。”

“不用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父亲摔门走了出来拉吴生上了车。

吴生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当吴生听到“晚期”二字时,愣了一下,随后在脑子里划过许多美好的事情,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也希望是机器错了,但那脑海里的东西一直挥之不去……

车子上,吴生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正在开车的父亲,只是清清的回了一句:“哦,没什么事,好像是阑尾炎,割了就行了。”

吴生知道问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便没有再问了。

夜里,吴生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了隔壁父母的谈话“怎么动不动就阑尾炎呢?”母亲问。

“不知道了,我刚刚在网上买了票,我明天去BJ在查查。”

“阑尾炎,至于吗?割了不就行了。”

“明天早上六点的火车。”

说完,父亲就没有再说话了,他们关了灯。

第二天,早早地听见了父亲悄悄地扣门声。

于是吴生找到了我,吴生知道父亲去BJ不过是另一种自我安慰,是另一种自我逃避。

列车上,父亲多希望能开的慢一点,一直不要停下,这时他的脑海里和吴生一样,也闪过了许多片段,到BJ后的结果,或许父亲已经想到了,他渐渐的明白了,这不过是逃避,问了许久的路,才找到了人民医院,还是将吴生的化验结果交给了医生,医生说出了同样的话——颅内肿瘤,父亲沉默了,医生随后说了一句话,“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做手术,但你也知道,这种手术风险穿高,况且你孩子这个程度,成功的几率不大,而且手术费非常高,普通的家庭……”

医生还没有说完,父亲走了,这是他第一次来BJ,来的匆匆又去的匆匆。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12点了,那沉重的扣门生声,再也掩盖不了父亲的疲惫。

父亲怕进门打扰到母亲,便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一夜,第二天的一大早,吴生在梦中被叫醒,迷迷糊糊的上了火车,母亲也在,又是同样的一套检查,又是同样的回答,又是同样的在门外。

那是吴生第一次到BJ,他曾多少次想要来到这里,而当真正的来到这里的理由,却是吴生万万没想到的,下了火车,父亲匆匆的拉着吴生去医院,只有吴生一个人在看着这五彩斑斓的城市。

晚上安排在了病房,终于在病床上躺了下来。吴生感觉腿都走断了,忙了一天,只是落了个床位,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向父亲,他的头发白了许多,吴生才不相信一个人会一夜间白了头,现在他信了。父亲走出了病房给自己的朋友打了电话,联系了医院的医生,尽管风险特别大,但父亲还是决定要做,他想让吴生过上正常的生活。夜里父亲将吴生的病告诉了母亲,母亲哭的很厉害,却一直捂着自己的嘴,她不想让吴生听见,在哭声中骂着父亲:“吴穷,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倚着墙瘫坐在了地上。

第二天的朝阳准时泛起红光,当吴生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母亲时,她那双黑眼圈说明了一切——一夜没睡。

吴生大概知道了什么,什么也没有说,看了一圈,没有找到父亲。医生建议还是再过吴生一个的时间,毕竟手术不成功,吴生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于是,终于又见到父亲,“走吧,出去看看,第一次来BJ,听说故宫不错。”

吴生并不想去,他觉得此刻的,他梦寐以求的,天天在电视上看到的城市,变得如此陌生与恐惧,他想回家。

父亲本想再说什么,但还是带吴生回到了樊城。

一路上,父亲一直问吴生现在喜欢干什么,吴生想了好久,我什么也不想干,平平常常的就好了。

父亲强忍着泪水,没有再看向吴生……

第二天,清晨吴生来到了教室,我很惊讶,在三十天的倒计时了,他来到了教室,面容上看不出一点与死亡沾边的事。

我在那一刻非常的敬佩他,而吴生也仿佛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

下了课,我还是问出来那句话:今后一个月怎么办?

他平平常常的说了一句:接着上学啊,还能干什么,学生不就应该上学吗?

当我的脑海里不断想着,接下来的一个月吴生会干什么时,在听到这句话后,一切想法都戛然而止。

“大哥,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这是,我很久以后再一次听见他叫我“大哥”,也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与我同龄孩子口中问出来的问题。

尽管兄弟几个一直把我当成了小大人,但面对这样的问题我依旧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名著里的话,但他们的话都慢慢的消失在我的脑海里,我抱怨自己的记性差,或许落枫在这里,会给吴生一个满意的答案,但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我,“或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吧。”我扔下了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走出了教室,我在那一刻,开始害怕见到吴生,害怕我的眼泪不止的落下。

但终究还是在同一个班里,见面是在所难免的,但每一次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仿佛那个将要面临生命终点的人是我。

一天里,他一直和同学们有说有笑,我渐渐的放下心来,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夜里,我与吴生一起放学回家,一路上,我察觉到了一直有一辆黑车在很远的地方跟着,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吴生父亲的车,我心有神会,便没有再看向后方了。

早上,我没有再瞌睡了,自行车骑的飞快,心中一直想着吴生的事情,后面有人叫我,我回头看见了吴生,“赶上你还真不容易啊!体力不错嘛。”

“你怎么骑上自行车了?”我问。

“嘿嘿,都快不在了,却来风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这算什么!”吴生努力的边喘气,边在风吼道。

我放慢了速度“哪来的车?”

“之前买的,因为我的身体一直不怎么样,所以我爸不让骑。”

我看了看不远处后面,果然叔叔还在。

“往后有什么打算?”我的记性不好,把找个问题说出口后,才想起昨天已经问过了。

本以为吴生会说与昨天相同的话,但他还是把心打开了,“我觉得,人不愿意离开,一定是心中还有遗憾,把愿望完成不就行了。”

我心中似乎会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

他将自己昨晚列了一宿的愿望清单,那是写在一个作业本上的,一张张的用黑色中性笔写的密密麻麻。

我大抵心里清楚,吴生大概是把这一生想做的事都写进了里面,“先把重要的做了。”我嘴多的说了一句,然后就后悔了,心里想:愿望,应该是每一个都很重要啊!

吴生拿过本子,用红笔在桌子上划了起来,许久才把被子交到了我的手中,我看了看,那歪歪斜斜的红线旁还标上序号。

“合法就行。”我开玩笑的说着,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本子。

第一条:给父母一个拥抱。

这原先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事情,在此刻变得,非常的困难,他不想让父母发现。中午,吴生要请我吃饭,虽然是同一个小区,但我还是去了。

吴生的母亲做了许多好吃的饭,我像是下了一回馆子,那一道道绚烂的菜,在我眼里化作了画上的一点点原料,或云彩或高山,随后那画渐渐的暗淡,成为了一张张底片。

我尽量克制着去想这些,但再看向那些饭菜时,似乎腹中有一颗巨大的石头,我吃了几口再也吃不下了,便看向了吴生,他开开心心的吃着,也在小心翼翼的吃着,当他吃完放下碗筷的那一刻,他是紧张的,阿姨来收拾碗筷时,吴生忽的抱住了阿姨,那一刻我清楚的看到阿姨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身体一直在颤抖,许久吴生说了一句:“呀,妈,你又瘦了,收了一圈了。”

阿姨尽力的克制着自己的颤抖,委婉的回了一句:“咳,这说明减肥成功了嘛。”

我与吴生附和着笑了笑,内心却已泪流成河,我大抵从没有想过会遇到这样的画面,我渐渐的感觉身边的空间像是凝固了一样……

夜里十二点,吴生发来了消息,说拥抱了疲惫的父亲,回到家父亲已经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了。我心里想着,或许叔叔永远也不知道这一次的拥抱,就是最后一次了。

第二天,他起的很早,我下楼后,见他早已在楼下等着。到了教室,又拿出了那个本子,看到了下一条愿望,他想和兄弟们在聚一次。而现在兄弟五个,落枫去了BJ看病,似乎是小手术,郭迹好像去了太原,不知道,好像家里出了点什么事,只有杨端天还在樊城,实在,人凑不起来。

无奈,夜里,吴生与我回到了我家,吴生想在我家住一宿,他母亲爽快的答应了,夜里,在群里打开了视频,我们聊的很开心,聊的很普通,几句简单的问候,几句简单的鼓励,还在BJ医院病床上的落枫,放下了手中的橘子,我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他发现了不对劲,这时,有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女孩来问落枫题,我们看见后都在调侃落枫:找大了。杨端天变着声音模仿着落枫的回答:“哪道题?”

我们笑着前仰后合,我不经意的看向了吴生,或许热闹更能显的人寂寞,吴生走出了屏幕,去了厕所,正在人们笑的时候郭迹说了一句:“都不好好学习是吧,一放学就抱了个手机。”

“那还用学,看看不就行了。”落枫抢着说。

“到底全市第二,就是厉害。”杨端天调侃道。

“说,通考的时候睡了几个小时。”杨端天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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