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父子二人忆亡魂(1 / 1)

墓碑上刻着“爱妻易氏菲施之墓”八个字,易仁简伸出左手轻轻地触摸着墓碑上的篆刻,因为年轻时常年劳作,他的手略显粗糙,食指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雨滴在空中肆意飞扬着,易仁简的思绪也随风飘荡,与爱妻在一起的快乐记忆像电影画面一般一幕幕地在他面前闪过。

年轻时的易仁简虽说其貌不扬,但为人热心,乐善好施。邻居有个什么事都爱找他,他也愿意伸出援手。每次帮助别人解决问题之后,对于别人的感谢或者馈赠,他总是婉拒。周围的人都骂他是个傻子,他却不以为然。每每此时,他总是挠着后脑勺咧着嘴说:“助人为快乐之本”。有一回,他从外面回家,看见邻居孟婆婆步履蹒跚,推着堆着满满稻谷的推车,便丢下手中的工具,赶忙跑过去帮忙。烈日当头,易仁简是大汗淋漓,他也顾不上擦。孟婆婆的女儿赛菲施正好从屋内出来,看见这一幕,便回屋倒了一碗凉白开端给他。他松开推车的把手,接过碗一饮而尽。

“谢谢你,仁简哥。”赛菲施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春水欲滴。易仁简霎地涨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自打那以后,易仁简有事没事总会来孟婆婆家帮忙,一来二去便和赛菲施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呵呵呵呵,来追我啊,仁简哥。”赛菲施穿着一条粉色的长裙在树林里奔跑,银铃般的笑声在空中飘着。一阵风吹来,树叶哗哗作响,好像是在说:“这是何等的美人儿啊!”转眼二人来到湖边,湖面五光十色,远处有几只鸭子时不时把头插进水里,找着吃食。赛菲施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伸出洁白如皙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易仁简的肩膀:“仁简哥,你转过去,我想洗个澡。”易仁简顺从地转过身,嘴里悠悠地吹着口哨,装作漫不经心地唤着树上的鸟儿。“不许偷看。”赛菲施轻轻一跃,跳入水中。只见她双手轻拍湖面,瞬间一道水帘扬起,飞向岸边。易仁简转过身,看着水中嬉戏的赛菲施只露出两个香肩,被阳光照射到地面的影子,喉结处又禁不住抽动了几下。

“仁简哥,我要去收玉米,你要不要来帮我?”易仁简正在屋内做着木工,赛菲施敲了敲门。易仁简丢下手中的活儿,起身跨出房门,牵起赛菲施的手,二人一路小跑来到玉米地。太阳直勾勾地照在地面上,刺的人睁不开眼。赛菲施只好撑开一只手遮住烈日的光线,另一只手撑开尼龙袋,却“哎呀”惊呼了一声,原来是一只绿色的毛毛虫曲着身子趴在袋子的边缘。易仁简赶忙转身,不料一脚踩在沟壑上,整个人向前摔倒。赛菲施惊魂未定,赶忙伸出手去。眼看就要把赛菲施压倒在地,易仁简一个侧身,伸出手搂住赛菲施的腰,二人双双摔进了玉米地里。田间小路边,树上的夏蝉躲在茂密的树叶里,在炎炎烈日下“知了知了”的叫着。

“哇......”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二人的爱情结晶诞生了。易仁简靠在产床边,一夜没合眼。他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到爱人面前:“瞧这孩子的眼睛,真大,简直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先取个小名,就叫赛赛吧。”不知是不是太累了,赛菲施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人你侬我侬,男耕女织,儿子也长成了半大小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天,易仁简外出做工,赛菲施从地里回来,走进厨房烧饭。她将柴火塞进灶台里面引燃,转身把菜洗净切好倒进锅中,扬起锅铲。“不好了,村委会的仓库着火了......”一个男人大喊着,赛菲施踮起脚往窗外看,邻居们接二连三地拎着桶从门前跑过。赛菲施赶忙丢下铲子,拎起水桶跑了出去。仓库这边,有人负责取水,有人负责将水泼向火焰。然而现场火势汹涌,火苗顺着晾在仓库里的稻草四下窜动,顶部的房梁已经被烧得黢黑。“不好了!这房子要塌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救火的人一股脑儿地冲了出去。这时,火场中传出一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妈妈......”“孩子,我的孩子在里面。”只见邻居黄大妈跪在地上,伸着手,一边哭一边喊。赛菲施顾不上那么多,丢下水桶,一个箭步冲进仓库,抱起孩子就往外冲。“啪。”原来是顶部的房梁被烧断了,断开的房梁重重砸在她的脊背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孩子推出了火场,而自己却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此时火焰已经蔓延到房子的外圈,将赛菲施和众人残忍地隔开。“告诉仁简,要把孩子抚养成人......”赛菲施最后的哭泣被火焰吞没。

易仁简做工回来,急匆匆地来到仓库,映入眼前的是一片废墟,犄角旮旯里时不时窜出来几缕白烟。他呆呆地坐在一旁,唏嘘不已。孟婆婆踱着步,端着一碗热汤来到他身边:“仁简,喝碗汤吧。”易仁简只坐着,不言语。从那以后,他便暗暗发誓:要为自己而活。

天渐渐黑了,邻居们也各自散了。易仁简起身,恍恍惚惚地回到家。到了门口,便听见屋内传出了儿子大声背书的声音:“KINDNESS,KINDNESS,善良的,善良的;SELFISH,SELFISH,自私的,自私的......”

公墓里,雨越来越大,随狂风肆虐。此时,易仁简整个人伏在爱妻的墓碑前,已然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爸爸。”一个声音将易仁简从回忆中唤醒。他抬头望去,面前站着一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头戴黑色帽子的年轻小伙,身后还站着一个笨重的行李箱。“爸爸......”

“赛赛......你也来了?”易仁简赶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正好学校这几天放假,我就回来了,顺便来看看妈妈。”赛赛丢下手中的行李箱,快速地冲进易仁简的怀里:“爸爸,我好想你......”

易仁简轻抚着儿子的头,沉默半晌:“来,给妈妈上柱香,赛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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