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饭后的时光总是带着无可抗拒的倦意，直到临近傍晚，我才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迷迷糊糊地从猫眼中窥探，门外站着的是此前预约过的客人。

“下午好，随便坐吧。”

把她带到诊疗室后，我在隔间倒了两杯温水，想了想，还是在其中的一杯里加了一些冰块。

或许是因为睡得太沉了，就连指尖在碰到冰块时都没有太多感觉，不过既然客人已经到了，我也只能用毛巾擦了擦脸，接着端着水杯回到诊疗室。

对方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我把温水摆在她的面前，然后顺带喝了一口加冰的水，激冷的口感冲击着大脑，让意识大致恢复到清醒的状态。

对于我这副略显失态的样子，对方似乎并不以为意，她避开我的目光，视线在屋内游荡着。

“这里的布置很不错呢……”

“谢谢夸奖，能让客人感到舒服的话再好不过了。”

“……有一种让人放松的感觉。”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忧虑也适时地显露出来，我注意到这副表情后决定直奔主题。

“好啦……请问能把你的问题告诉我吗？”

“问题……是指哪方面的呢？”

她低头小声说道，视线在膝盖与双手间游走。

“呃，我想想……那就先从身体上的感觉开始吧——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转身从身后的矮柜上抽出记录本翻找着，试图从中找到这位预约者的资料，可是翻来覆去就是没有找到。

“……要说不舒服的话，可能是感觉到越来越沉重了吧。”

——沉重？

我不由得抬起目光再度打量着她，纤细的躯干和四肢在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身高下略显瘦弱，看上去不像是会感觉到负担的样子。

“那大概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以具体地描述一下吗？”

“感觉……就像是背负着的东西多了起来吧？”

“原来如此，是心理方面的压力太大了吧……最近有没有经历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呢？”

“印象深刻的事……”

她喃喃地念叨着，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的眼神忽然变得畏缩起来。

“……不记得是多久以前了，那个时候我刚刚升入高中……有一天下午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在路过公园附近的小树林时我被几个人抓起来了……他们把我绑在一间废弃的公寓里，眼睛上一直绑着黑布，四周的气味很难闻……那段时间大概持续了一周多，最后有一天他们在饭菜里下了药，在我昏过去之后把我丢在公园里，直到醒来后我才一个人回到家里……”

“——？！”

这种类型的描述让我相当惊讶，通常而言我会把它归咎于受迫害的妄想，但是从少女那悲哀而空洞的眼神中我只能感受到无比的真实……

对于这种犯罪行为的受害者，我完全没有实际接触的经验，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只是实习生的缘故，更多的时候这些受害者会在事后接受警方指定的专业心理辅导，而不是在报纸上刊登的广告里寻求帮助。

当然，在此刻提出这种疑问实在是相当不合实际的行为，所以我只能试图回忆起课本上的知识并小心地展开询问。

“是这样啊，小姐……对于你的经历我感到很遗憾，不过有一点我想确认一下——当时你的家人有报警吗？”

“绑匪威胁他们报警后会立刻撕票，所以……考虑到我的安全，直到我回到家后父亲才报了警。”

“……唔，绑架的目的是什么呢？”

“……那些是受父亲企业的竞争对手雇佣的小混混，当时父亲正在和那家企业进行大订单的竞价，对方想迫使父亲放弃才使用这种手段……”

“……”

通常这种时候应该就病人的叙述继续提出问题，以此引导对方主动暴露出困扰的核心，可是我忽然开始害怕起来，害怕接下来提出的任何问题都会让这份痛楚的记忆再度撕裂，进而被更多悲怆的情绪感染。

但是……那原本就是心理咨询的职责，即便并非我的本意……

“……那么报了警之后，绑架者和委托者都被抓起来了吧？”

“……”

少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似乎颤抖了一下，她嘴唇紧闭，摇了摇头。

“……对方聘请了知名的律师帮忙辩护，不仅让委托者脱了罪，就连实施绑架的那些人都只关了几年就放了出来……”

我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即便对于这个答案有些始料未及，但我却莫名地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抗拒感。

或许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抗拒感早已消融在沉重的氛围之中……我忽然从心底泛起一阵厌恶，那并非针对少女所说的事件，而是针对我此刻的想法——无动于衷地扮演着旁听者的角色，并试图将血淋淋的伤口再度撕开，即使抱有身为心理咨询师的觉悟，但最终也只能无奈地陷入感情上的挣扎。

“好的，我明白了……”

抛弃掉那些混乱的想法，此刻我面对的是前来进行心理咨询的病人，所以在伤感之前，必须先把眼前的职责完成。

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少女受到伤害的事实都无法改变，再加上罪犯逃脱制裁这一事实，无意会让遭受囚禁的痛苦日益加深。

“就是因为这件事吧……被囚禁的时候，你是一直被捂住眼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