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清(1 / 2)

九月初八,重阳节的前一天。

三清山和往常一样安静。

上山的青石板路的两侧布满了青苔,看来往来的人并不多。

毕竟上山的路如同天路,青石板路又是那样的逼仄,两侧还是悬崖峭壁,稍不留意,就会上西天取经。

唯一能让人有点安全感的是那锈迹斑斑的铁索。

在人要掉下去之前,可能会救你一命。

当然,也可能是助你一臂之力,让你掉下去的姿势优美一些。

这样看来,人不来这里也很正常,毕竟大家都是有心人,不会干这种无脑的事。

但说来奇怪,偏偏就有人不信这个邪,专挑这种地方生活,还美其名曰,修行。

修行半生还真让他修出了一些名堂,在这里建立了一座道观,名为三清观。

三清观有三清,清贫、清白、清苦,分别对应三个人。

现在三清山的青石板路上,那个背着比他体型还宽阔的大背篓的人,自称“清苦”。

他本名叫做何满子,由于长得太胖、外表憨厚,心地又纯良,所以,三清观的人有一段时间给他取了个外号:“蛮子”。

但这个外号还没在这小小的道观叫响,就被三清之首叫停,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叫他蛮子,也很少有人叫他何满子,大家都随着三清之首亲切地叫他“满子”。

走在何满子前面的那位身材就要娇小得多了,清秀的面庞外加精干的体型,看起来就很精明。

虽然他背上也背了一个小竹篓,但对他那瘦削的身材来说,并没有多少加成。

走在这青石板路上,总给人一种不安全感,真怕他被一阵风给吹走了。

他也是三清之一,名叫马闲闲,自称“清白”。

马闲闲转过身,对着三丈开外的何满子说道:“满子,你能不能快点,按照你这速度,太阳落山恐怕都到不了道观。”

何满子抬起头,看向马闲闲憨笑道:“嫌慢,那我俩换一个背篓。”语气中带着几分玩笑。

马闲闲双手紧了紧背带,笑着回道:“那还是算了,你看我这身板,换你那背篓,它背我还差不多。”

“得了吧,你就知道欺负我,换做子意,你就背得起我这背篓了。”何满子回道。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马闲闲跟前,看得出来,即便背着这大背篓,他也能够做到身轻如燕。

马闲闲转过身,继续往上走:“子意啊,那是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他说话的语气尽显大将风范,对待他口中的子意,显得非常大度。

何满子微微一笑:为什么我记得每次都是他不给你一般见识,而某人却拼命找理由为自己开脱呢。

马闲闲停下脚步,不再往上走,转过身对着何满子义正辞严道:“笑话,你把我为了三清观的和谐而做的让步叫做找理由为自己开脱?我马闲闲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怕他李子意不成。”

何满子把手搭在马闲闲腰上,推着他继续往上走:“那好,等会儿不要把没有买酒和花生米的事推到我头上,我就当你之前的所有都是为三清观的和谐而做出的牺牲。”

马闲闲撇开何满子的手道:“这事你可别算我一份,是你答应给他买的,我可没答应。”

何满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这人还没见到,你就开始推卸责任了。

“早上他说这事的时候,我全程可没有点头,最后不是你答应的吗?全身荷包一样重,我也不知道你那来答应他的底气。”

马闲闲再次转过身,盯着何满子辩白道。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澄清事实,而且还希望从何满子这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和往常一样,何满子让步了,他总是最先让步的那一个。

“你没点头倒是不假,但是你也没有表态啊,如果我不表态,我们下得了山吗?

下不了山,师父交给我们的任务就完不成,正因为如此,我才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买完红毯和香蜡后还能剩下一点,这才答应他的。

谁知道,师父给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算得刚刚好。”

这个答案并非马闲闲心中的最佳答案,但他勉强还能够接受。

于是,他话锋一转:“哎,归根结底,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是他李子意的问题,三清观都烂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喝酒,不仅要喝酒,还要下酒菜,太过分了。”

熟悉的操作,熟悉的味道,“清白”已经驾轻就熟。

“别这样说,他每次喝酒都带上我们了。”何满子实话实说。

这突入其来的尴尬,加上拉伙再度失败所带来的失望,让马闲闲微微涨红了脸,他转过身,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赶路。

随他身体转弯的还有他的大脑,他突然开了窍,硬气道:“带我们喝酒又怎样,酒是我们买的,钱是我们出的,还不能骂他两句了吗。”

何满子依旧公正而客观陈述事实:“钱是从我们身上出去的不假,但那是他借的。”

“借的,说起这事我就来气,一有钱,他就来借,借了就花,花了又不还,十多年了,他都欠我2两2钱了。”

说到这里,马闲闲气得再次转过身,询问道:“满子,他欠你多少了。”

何满子挠了挠头:“好像是3两8钱,也可能是3两6钱,记不太清了。”

“记不太清?他欠你多少钱,你都记不清了?”马闲闲对此感到有些惊讶,还夹杂着些许失望。

何满子憨笑道:“记那么清干嘛,他又没钱还。”

马闲闲伸出右手,搭在何满子肩膀上,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何满子,预示着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并非戏言:

“满子,我跟你讲,就是我们太心慈手软了,才助长了李子意的歪风邪气,今天我一定要他给个准数,别又是下山,这山他都下了十八年了,还是没有下去。”

何满子云淡风轻道:“这也不怪他。”

眼看拉伙又即将失败,马闲闲激动道:“满子,硬气点,别在为他找理由了,我们都被他洗脑了,今天我们一定要联合起来,让他给我们个准话。”

在这句话的某些字上,他刻意加重了语气,试图以此唤醒“沉睡”中的何满子。

“好吧,我听你的。”何满子接受了这个提议,但脸上显得有些无奈。

马闲闲可不管这些,他只知道人多力量大。

在达成初步目标的兴奋劲下,马闲闲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何满子摇了摇头,运转体内真气,紧紧跟在马闲闲身后。

远远看去,两人如同飞奔的骏马,在青石板路上疾驰。

………

马闲闲、何满子来到道观大门口。

所谓的道观大门,也就两个何满子的宽度,两侧的木门可有可无,悬挂它们的荷叶在饱受风吹雨淋之下终于不堪重负,快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马闲闲侧过身,低声对何满子道:“满子,等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何满子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他刚才答应了马闲闲,但对他现在的决定还是感到惊讶和不解。

马闲闲挺了挺胸膛,率先走进道观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广的修炼场,这修炼场浑然天成,完美的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一块宽阔且平坦的巨石周围长满了花花草草。

当然,还有一两棵本不该生长在这里的树。

此刻,巨石之上,有三十来个人在上面打坐静心。

他们都是三清观的弟子,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从小就把他们送到三清观来修行。

上山之后,他们就几乎没有回过家,即便回了,也是住个三五天就回来了,那是他们家里能留他们的最长时间。

在这三十多个人中间,并没有马闲闲要找的人。

马闲闲也知道,李子意不会出现在那里,所以,他一进门,就将背上的竹篓放在地上,直奔对面那棵老榕树而去。

在榕树上,一个身着素面灰衣的男子正躺在树干上睡觉。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光影映照着他的脸庞,剑眉星眼面如冠玉,五官俊秀犹如刀削剑刻,俊美中还透着英气。

他就是李子意,自称“清贫”。

在距离老榕树还有三丈远的时候,马闲闲停下了他那一百八十迈的脚步。

他定了定神,镇定地、坚定地朝着老榕树走去,只是在大家眼中,他就像走夜路的人,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勇敢地走到了老榕树下,鼓起勇气,提高音量喊道:“李子意!”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子意没好气地睁开眼,偏头看向马闲闲。

众所周知,在人睡觉的时候,千万不要去打扰,不然那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看到那熟悉的眼神,马闲闲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用心准备的腹稿也随着寒颤的消退烟消云散。

在慌忙之中,他下意识面露微笑,和风细雨道:“睡觉呢?”

按照以往的惯例,三清观即将鸡飞狗跳。

但这次没有,至少目前看来,没有这种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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