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祸起萧墙(下)(1 / 2)

火箭如流星划过夜空,初时是几支,之后是几十支,上百支,在天空中交错成灿烂烟火。麦尔翻身上马,高举弯刀:“向东退,退出村外!”

麦尔纵马领着队伍往村庄入口奔去,周围破空声大作,黑暗中来袭的利箭将身边的人射落马下。村口有埋伏,人数不明,蛰伏于黑夜中,敌暗我明,队伍就是活靶。

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落下的箭镞穿透皮甲直入血肉,麦尔带的都是奴兵营的新兵,或许连马都比他们有经验,剧痛与对死亡的恐惧驱使他们驾着马乱闯乱撞,不少人不是中箭落马,而是被马甩下,队伍混乱不堪。

副手挥刀扫掉如雨的利箭,惊慌道:“头儿,怎么办?!”

是转向还是继续突围,敌人的埋伏有多少?麦尔必须立刻作出判断,哪怕没有任何依据。

并不是没有依据,无视副手的催促,麦尔抬头望向天空中纵横交错的火箭。局势混乱危急,但他依然保持冷静。

“南边!”麦尔喊道,“往南走!”

来自南边的火箭数量更少,且落点更近,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南边的士兵数量较少,二是他们的膂力与技术较差,无论哪一个,南边无疑是更好的突围方向。

“吹号角!”麦尔下令,“向南,散开冲出!”

号角声在夜空下回荡着,凌乱且仓促,惊恐的队伍忙不迭掉头就跑,彼此倾轧,乱成一团。麦尔拔刀连杀几人,抢过号角手手中号角,吹出一声长鸣,他内力浑厚,声音响亮悠长,混乱中竟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混乱的队伍终于稍见秩序,向南奔去。黑暗中仍有无数利箭来袭,麦尔用弯刀从倒下的士兵身旁勾起一面小圆盾。“举盾!”他大喊着,携带盾牌的士卒们纷纷举起小圆盾护在身前冲锋。

飞扬的火花令马匹惊慌,村口外是一片黑暗,他们奔向黑暗,数不清有多少人倒下,就倒在麦尔身前身后。队伍人数持续减少,麦尔没法清点人数,只知道这会是伤亡惨重的一役。

忽地,麦尔大腿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被一支流矢射中。麦尔挥刀斩断箭杆,让箭簇留在肉里,他的脸颊、手臂都被利箭划伤,可说伤痕累累。

随着破风声渐渐停歇,麦尔吹响号角,前方也传来了号角声。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点起火把照亮身形,一队骑兵向他们冲来,短兵相接即将展开。

“砰!”,旁边已经有马匹撞上了敌人。“杀!”麦尔高声大喊着,弯如圆月的弯刀套上一把长枪,拉近,一刀砍断对方皮甲,将人斩下马来。

麦尔连杀了几人,听见后方喊叫声,回头望去,敌人举着火把追来了。那是其他三个方向的包围,见他们突围,立即压上。

敌人人数占优,己方队伍慌乱不堪,逃窜落单的士兵成为待猎杀的人头,败局已无可收拾,唯一能做的只有突围。麦尔沿途斩杀拦阻的敌人,意图摆脱火光隐身入黑暗中。

“唰”,火光中突来一记银光。麦尔避开长刀,用弯刀去套对方兵器,那人也知道厉害,长刀回缩,竟从麦尔弯刀的缺口中溜出。

是高手!麦尔转动弯刀,画出九个圆弧,像是一圈又一圈月光,令人眼花缭乱。那人抡刀横劈,锵锵锵连续几声撞击,竟将麦尔这招“九月连环”破了去。

对方使的是长刀,攻击距离更长,就要去砍麦尔马颈,麦尔左腿中箭,落马便是下风,不得已挥刀格挡。两人在马上又斗了几招,那人长刀走势刁钻,忽砍马颈,又砍人头,时而当胸直刺,刀影幢幢,时而挥刀横扫,劲风扑面,更有时倒转刀柄,使棍棒般格架麦尔弯刀。

这是个强敌,麦尔神色不变。他武功固然高强,是塔克手下顶尖的战士,但最厉害的功夫是他的沉着,无论局面多恶劣也不会慌乱。他凝神接战,徐徐而退,他知道局面险恶,己方队伍四散,不是逃亡就是受死,对方不用多久就能聚众包围将他擒下,他只能且战且走,努力保住马匹无失。他在等机会,等脱身的机会,只要对方焦躁,他就能得到机会。

然而与他对战的人似乎也能沉得住气,并没有因为胜券在握而疏忽大意。他缠着麦尔,等着自己的队伍将麦尔的队伍消灭,逐渐包围麦尔。

周围的火光越来越亮,包围的敌人越来越多,村口一座着火的瞭望台终于支撑不住,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台身开始倾斜。麦尔终于等到机会,挡下长刀,拨马往瞭望台奔去,对方正要追赶,瞭望台“嘎”的一声巨响,弯折倒塌,眼看就要压到麦尔,那人忙勒住马匹,麦尔却加紧奔驰,竟于千钧一发的当口窜了过去。

大火挡住难缠的对手,麦尔掉转马头,正要循隙突围,却不禁一愣,马匹才奔出七八丈便停下了。

早先他忙于应付强敌,无暇环顾,如今才发现前后左右都是火光,他已被重重包围,根本无路可走。

麦尔叹口气,若是可以,他会投降,但他知道希利德格不会放过他。他今年五十二,女儿只有十岁,他留下的钱足够让女儿衣食无忧吗?

麦尔拉紧缰绳。冲吧,也只能冲了!他双腿一夹,马匹前冲,眼前的火光亮得刺眼,即将把他淹没。

忽地,又有号角声响起,对方的队伍似乎开始混乱。麦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号角声此起彼落。他能分辨,毕竟同是奈布巴都的队伍,这是敌袭的号角声……

什么人来了?

一团更大的火光从远方奔来,迅速在敌后炸开。

火光正炽。

火光正炽,从羊粪堆蔓延开,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张大嘴准备吞噬亚里恩宫。

高乐奇犹豫着,他知道杨衍不会交出娜蒂亚,但不交出娜蒂亚,暴民的愤怒就无法宣泄。可如果强行抢下娜蒂亚,就代表与神子撕破脸,他就必须囚禁神子,胁迫神子与他合作。

放在以前,他或许会觉得这是个办法,但经过将近一年的相处,他已深知杨衍的性格,没什么可以让神子屈服,这人比铁还硬,比宝石还顽固。

“你答应过的。”高乐奇道,“你会自愿走出亚里恩宫。”他只能依靠娜蒂亚自愿。

王红低下头默不作声。

“古尔萨司年纪很大了,如果希利德格赢得这场斗争,神子会沦为他的傀儡。”高乐奇说道,“希利德格不会宽恕任何跟他作对过的人,你的父母弟弟现在虽然安全,但以后呢?希利德格说不定会报复,不,他一定会报复,会追杀伱的亲……”

“闭嘴!”杨衍喝道,“别说歪理了!”

“你要一个人死,还是大家陪你一起死?”高乐奇仍是说着。

“我叫你闭嘴!”杨衍暴喝一声,就要上前,被王红拉住。

“把我交出去吧,这是我答应你们的。”王红道,“只要多支撑两天,说不定就能等到粮食回来。”

她说着就要上前,杨衍一把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我没答应!”杨衍大声道,“我才是神子,我没答应的事都作不得数!”

“神子,我们……”

“你说过的,我跟你,不是我们!”高乐奇的话再次被打断,杨衍道,“再说废话,别怪我不客气!”

高乐奇叹了口气,眼神示意王红。王红想甩开杨衍,但杨衍的手握得死紧,铁箍似的。高乐奇正要挥手示意手下上前,就听到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喊道:“对!咱们谁也不会被交出去,不交出神子,也不……嗝……也不交出妖女!”

塔克踏着醉步走上,他也听说了羊粪堆失火的事,来看状况,恰巧听见高乐奇与杨衍的争执。

高乐奇忍不住轻轻捏着鼻子:“塔克大人,您喝醉了。”

“我没有!我还保持着清醒!”塔克大声驳斥,脸红脖子粗,口齿不清,但语气坚决,“父王一辈子都被祭司院压着,什么都照祭司院的吩咐去做。现在希利德格想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想要我们交出娜蒂亚,对,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我不要!就算最后失败了,也不能照着祭司院的想法走!”

“就算他娘的只有这件事成功,我也不想照着祭司院的想法走!”塔克情绪高昂,“祭司院要娜蒂亚死,我们就算死光了,也要保她活着!一件事也好,我就不要祭司院称心如意!我要告诉祭司院,缪恩的后裔不是只会背叛,也会反抗!总有一天,亚里恩宫会推翻祭司院,重新拿回属于我们的权威!”

塔克拖着醉步,摇摇晃晃走到杨衍面前,揽住杨衍肩膀:“兄弟,我们一起保护娜蒂亚!”

高乐奇对塔克的任性无言以对。杨衍也好,塔克也好,他们都没有权力斗争的经验,杨衍感情用事,而塔克,他的继承权就不是斗争得来的,实在是其他的兄弟太糟糕。

但他没法反抗塔克,因为塔克是他的权力来源,除非他背叛塔克。他真该这样做,早在第一次见着杨衍时就该这样做了。仅凭一个神子作筹码,要对抗祭司院还是太难,他们快要败在希利德格手上了。

也是因为塔克太急躁,如果不是这么快出手对付希利德格……不,这时候不应该再考虑过去的错误,而该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现在有两条路,守住亚里恩宫,或者弃守亚里恩宫,离开巴都。”高乐奇说道。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