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朝云出岫(下)(1 / 2)

谢云襟太过惊慌,金夫子杀了两个无辜的人,又对他说父亲不会来找他,他竟一时不知该先问哪个问题才好。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爹为什么恨我?”他索性两个都问了。

“他们问题太多,早晚会发现我们不是萨族人,让他们活着,我们就有危险。”

“我们可以走!”谢云襟喊着,“他们不会武功,拦不住你,走远了也追不上!这里这么偏僻,他们未必会通知别人,就算通知了也不一定能找到我们!”

“但我们需要食物、衣服和居住的地方,少爷才好养伤。”金夫子道,“这里很隐密,很安全,食物跟房子都为我们准备好了。”

“他们是好人!”谢云襟难过道,“给我们吃的,还有药草汤!”

金夫子低着头:“少爷,有时好人也要被牺牲,他们只是运气不好。您得杀伐果决,心软成不了大事。”他顿了会,道,“您还没吃东西,快吃吧。”

“这不叫杀伐果决!”谢云襟怒道,“这叫狼心狗肺!”

莉卡的半颗头颅落在地上,在墙上抹出一片红白,还有满地鲜血。以前他很少见到红色,现在却看见太多,忙扭过头去,想起方才还能说笑的小女孩眨眼间就横死,又怕又是难过。

“少爷,您得吃东西才恢复得快。”金夫子加重语气,“这时候不能任性。”

谢云襟只觉金夫子有些可怖,竟有些胆怯,抓着盘中羊肉片就吃。金夫子见他吃东西,满脸欢喜:“这里脏,老奴马上收拾干净。”说着将希瑞德与莉卡的尸体拖到门外。

“帮他们挖个墓。”谢云襟吩咐,“别让他们曝尸荒野。”

金夫子皱眉:“太麻烦了,也显眼,最好是扔到荒山里让野兽啃食。”

“他们帮过我们!”谢云襟大声道,“就不能对他们仁慈点吗?”

金夫子没再反驳,将两具尸体拖出门,提了桶水进屋,揪着莉卡半边脑袋上的头发也丢到外头去,这才回屋擦拭血迹脑浆,顺手把谢云襟吃空的盘子收走——不知道是不是用同一个水桶里的水洗。

金夫子一去许久,天色渐暗,谢云襟仰望屋顶,直至小屋被黑暗笼罩。他很少经历这样的黑,鬼谷殿不见天日,但时刻有火把照明,每月初三十八,金夫子都得搬上一两百斤灯油,摔落谷底时还有积雪映照月光,“荣辱知足”与“万人之敌”两座洞窟虽然黑,但他每次进入都会带着火把。

他不怕黑,他已习惯与黑暗为伍,可今夜……闭上眼睛后,房间里的血腥味更浓。

父亲为什么恨自己?他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却毫无印象。他最初的记忆停留在鬼谷殿里,最多就是那个隐约存在的大哥。

浑浑噩噩醒来后,金夫子端来一碗羊肉汤与稞饼:“这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少爷将就些。”

稞饼味淡,并不难吃。谢云襟问金夫子:“昨晚你没把话说清楚。”

金夫子拉过椅子坐在床边。

“那是少爷刚出生不久时的事……”金夫子道,“老爷是天下最有财富权势的人之一,当然……也会有人觊觎他的财富权势。三老爷,也就是您的三叔公,老爷的亲兄弟,他一直是老爷的左右手。老奴跟少爷说过,权势财富就像深渊,会让每个人坠下。”

“三老爷坠下了,他想把老爷的权力财富握在自己手里,只是机会不好找。老爷行踪飘忽,随从多,武功也很好。”金夫子说着,双手交握在胸前,指头抠得死紧,对孩子说这些话着实让他心疼。

“三老爷知道有个机会,那就是夫人生孩子时。老爷很爱夫人,夫人回夜榜生孩子,老爷一定会陪着,控制住夫人就能让老爷唯命是从,他早在夫人有身时就定下计谋,等着机会。”

“夫人生伱们花了大力气,老爷见是双生子,觉得不祥,但夫人很喜欢你们,要老爷别多想,老爷就从她了。老爷心疼夫人虚弱,亲自出门为她找补药,三老爷趁机发难。”

“但老爷不是没有准备,老爷是很聪明的人,怒王后裔很清楚权力斗争,老爷与夫人的居所有间密室,三老爷的人马从门外杀入,夫人拖着虚弱的身子抱起你们,在侍卫保护下躲进密室,本来是万无一失的。”

“谁知道就在那时……那时……少爷哭了。”金夫子说道。

谢云襟心底一跳。

“哭声虽然细微,还是被叛徒听到,找到密室破墙而入,夫人一手抱着一个孩子,没法阻止少爷啼哭,只能放下孩子领着侍卫提剑拼搏。夫人武功很好,可她太虚弱,三老爷虽然不想杀夫人,想抓着夫人威胁老爷,但夫人为了你们兄弟死战,等老爷带着随从赶回时……夫人……已经重伤了。”

“愤怒的老爷抓住了三老爷,老爷问幸存的侍卫为什么密道会被发现,侍卫指了指还在襁褓中的少爷……说……是您哭了。夫人抓着老爷的手要老爷别生气,你们只是孩子……然后夫人就走了。”

谢云襟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焦急大喊:“你胡说!你骗人!”

“老爷伤心欲绝,少爷……如果您见到老爷那时候伤心的模样,您也会原谅老爷。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老爷笑了。”

“老爷处死三老爷不在话下,那时起,老爷就恨少爷。如果不是连生两子,夫人不会这么虚弱,如果不是少爷哭出声音,夫人不会被发现,如果……老爷说,古人说的没错,双生子不吉利,少爷您克死娘亲,以后又会兄弟争位……”

“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谢云襟大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那对父女也什么都不知道,厄运来临时,没有谁会知道。”金夫子道,“少爷,这都是命。”

“鬼谷殿其实已经荒废很久了,打从太爷那一代起,鬼谷殿就没再用过,掌握夜榜的怒王一脉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但老爷不想再见您,所以才把您送来。您说想学武,老爷就知道瞒不过,所以他再也不来,我……老奴写过很多封信请老爷来见您,跟您当面说清楚,老爷只吩咐……他不会再来,等大少爷生子后再放您走。”

谢云襟垂着头,他这才明白父亲之所以从不在自己面前提娘的事,是因为自己是个被舍弃的孩子,他并不是被保护在鬼谷殿,而是被囚禁在那。愤怒与不满从心底升起,他不由得全身发颤。

“我毕竟是爹的孩子……”谢云襟道,“我不见了,他一定会担心吧?他会来找我吧?他……他以前每年都会来看我的……”

金夫子摇摇头:“少爷别多想,先养伤,您这伤势得养许久呢。”

谢云襟伤得真的很重,养了许久许久,久得谢云襟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永远不会好……

希瑞德父女的生活似乎非常简单,一直没人来拜访,他与金夫子就此住下。金夫子耕种,喂鹅喂牛,照顾羊圈里的几头羊,服侍得比以前更妥贴。养病的日子比在鬼谷殿时更无聊,连书都没得看,金夫子偶尔会背着谢云襟出门,看看花草树木,看看他最爱的太阳月亮。他没有厌倦过看太阳,只是太刺眼,难以直视。他让金夫子带他去后院看希瑞德跟莉卡的坟墓,只有两个土堆。

“我们什么时候下山?”他问金夫子。金夫子摇头说不急,等他养好伤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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