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断梗飘蓬(1 / 2)

阿茅从懂事时就跟着黄乞丐乞讨,黄乞丐让他叫爹,给他起个名字叫阿茅,那是因为黄乞丐总是随身带着捆茅草,天热时作床,天凉时作被,那可是他独有的宝物,阿茅等闲碰不得,遇着寒暑,阿茅得自个想法子保命。除了这捆茅草,他们只剩两三件缝补到辨不清原样的衣裤还能被叫作家当。

阿茅不知道黄乞丐是不是真姓黄。黄乞丐是个痞子,他定然背着案子,偷抢拐骗甚至杀人放火都有可能,改名换姓也实属当然。

黄乞丐讨钱时,阿茅还能缓口气。他拉着乞丐衣角沿门讨食,若在市集,乞丐会跪趴着,阿茅就在旁边跪着,众人见乞丐拉拔个娃儿不容易,都愿意多给上几文。

除了乞讨,他们另一个活是偷抢。乞丐跟阿茅说,偷不着就抢,抢不着就饿死。黄乞丐教他如何扒人腰袋,教他如何趁人从袖中取出银两时抢夺,教他如何绊倒妇女,趁着低头道歉时或偷或抢。

但黄乞丐从不自己偷抢,这太冒险。他让阿茅偷抢,因为阿茅年纪小,被逮着挨打也有分寸,打不死人,就算扭送门派,大哭大闹,喊几声肚子饿,多半也没事,运气好还能捞着几个大饼、几文铜钱。

阿茅失风被逮,若是苦主不罢休,黄乞丐会出面解围。他会狠狠抽打阿茅,用脚踹,用拳头打,打得他鼻青脸肿,满脸鲜血。黄乞丐会干嚎,大哭,捶胸顿足,说什么人穷志不穷,打死你这坏种,早教过你饿死不能打歪主意,跪着哭求人原谅。这招百试百灵,从没出过大事,有时遇着温良人,心疼孩子皮肉受苦,不仅不追究,还赏赐黄乞丐几文药钱买酒喝。

有回阿茅打摆子,身子忽冷忽热,脸白得像纸,阿茅真以为自己会死,黄乞丐把他拖到市集上求爷爷告奶奶,哭天抢地声泪俱下,嚷着孩子要死,要买药。那回讨着不少银两,黄乞丐眉开眼笑,趁着阿茅还病着,拖着他到下一个镇上讨钱。

黄乞丐说,这些人又坏又蠢又贱。怎说他们坏?凭什么他们有吃有喝,有田有粮?不是偷蒙拐来,寻常人能有这积蓄?怎说他们蠢?不蠢怎么好骗好偷好抢?遭了殃是活该。怎说他们贱?辛苦挣来的银钱粮食送给非亲非故的人,何止犯贱?直是贱到骨子里。

黄乞丐还说,这世上没好心人,你我他都是人,将心比心,好不容易攒到手的馒头大饼,你舍得送人?那些怜悯都是装出来的,不是装样子给人看就是坏事干多了求心安,所以庙里头人多,没干亏心事,找菩萨说啥?就是求个发财,那也是贪。

黄乞丐不是他爹,阿茅刚懂事时还当是,后来知道不是,就黄乞丐这德行,再不正经的寡妇也不会给他生娃。黄乞丐说阿茅是捡来的,阿茅信了,还有些感激,但后来也知道不是。

那也是他打摆子那回的事,黄乞丐讨着钱,心情大好,喝高了,在郊外破屋里说醉话。阿茅半昏半醒,身子热得像放炭里烤似的,阿茅都觉得能嗅着自个的肉香。

黄乞丐望着他,喃喃自语,说偷这娃儿值当、值当。阿茅听着着急,呻吟着问了几句,黄乞丐说阿茅是偷来的,他爹娘忙农活,把孩子搁树下遮荫,才三四岁,他想带个孩子讨钱容易,就顺手抱走。

“是多讨了些,不过分口粮养你也费劲。等你年纪大些还能卖,就是长得丑,卖不了好价钱。”黄乞丐打着酒嗝喃喃说着。

阿茅没死,几天后病好了,黄乞丐有些着恼,为的是好日子到头,让阿茅装病总没真的像。若不是瘸腿难照料,黄乞丐真想把阿茅腿打断,起码阿茅认为黄乞丐会这样想。

那是他八岁时的事,差不多那年纪吧。他后来再问黄乞丐自己是打哪偷来的,黄乞丐骂他不要脸,不守分,忘了养育之恩,此后每每问起,必赏他结结实实一顿好打。

为了抢口饭吃,阿茅没少打架,若遇顽童欺凌,他必还手,虽然年纪小,牙齿手肘全都用上,插眼、撩阴、砸头,往死里打,全是黄乞丐教的。他年纪幼小却已玩过命,为着半颗馒头被咬掉半只耳朵。

约莫一年前,阿茅跟着黄乞丐来到平远镇。照往例初时几天都能讨到些粮,等镇民日久生厌,施舍冷清,阿茅才去偷抢,待惹起众怒,便换个地方开穴,他们在湘地流浪几年,都是如此。

那是去年七月,很热,他们在市集乞讨,黄乞丐把破衣扎在腰间,露出瘦骨跟满身癞子,阿茅跪在一旁,晒得头晕眼花。

阿茅先注意到的是“叮铃叮铃”的声音。这声音伴着风来,一阵清凉,又像是响到心底深处,清脆嘹亮,好听极了。

阿茅转过头去,见到间小店,铺里挂着串串风铃,声音来自挂在门口的三个一串的小铜钟。小铜钟随风摇曳,风停后仍轻轻荡漾,撞出细细的声音,彷佛听到这声音就清凉了许多。

趁着没人,阿茅摸到店里。看店铺的老头两眼没有光采,无神地望着周围,阿茅瞧出是个瞎子。风铃被挂在墙上,有竹制、铜制、木制的,花样奇巧,阿茅很快就被串木制风铃吸引了目光。

那是个小木屋形状的风铃,木屋底下镂空,里头有个小铜钟,铜钟里头有小铜片。阿茅望向那老头,他就坐在柜台后,似乎没发觉自己走进店里。阿茅左手捏着铜片,右手轻轻将风铃从墙上取下,眼睛张望着门外,他作贼作惯,手脚自然利落。

“叮铃叮铃”,门口的风铃响着。

黄乞丐一早瞧出毛病,一问之下才知阿茅偷了串风铃。

“操!偷这干嘛?挂哪?哪有房子给你挂?”黄乞丐重重一巴掌打在阿茅脸上,“那店掌柜是个瞎子,你偷钱啊!偷不着就抢,他是个瞎子,还怕他追上?”

黄乞丐将风铃丢在地上,用力跺了几脚,踩得脚都疼了,要阿茅挖个坑将风铃埋了。

“又不能当又不值钱,被人瞧见就知道偷来的,还不打死你?”

黄乞丐让阿茅去风铃店里偷钱,阿茅去了两次。第一次去,那瞎老头在柜台前寸步不离,从桌下取出个二胡唧唧呜呜拉了起来,阿茅觉得难听,远比不上风铃清脆响亮。第二次去时,老头许是解手,好不容易等他离开座位,才发现抽屉都上了锁。黄乞丐在屋外大声叫嚷,是有人经过的暗号,阿茅忙逃出店去。

阿茅来不及偷着钱,黄乞丐就病了,先是全身浮肿,之后尿血,头晕头痛,吃什么都吐,几天后在市集上昏倒了。他一身癞子,没人敢去拉他,阿茅半拖半扶才将他带到镇外一间破屋里。找大夫看病是不可能的,黄乞丐但凡有点积蓄都拿去喝酒了。

平远镇上原有的几个乞丐恼他俩外来的抢食,趁机欺凌,打了黄乞丐一顿,阿茅年纪小,权且被放过,只是要他俩快滚,莫死在镇上招晦气。黄乞丐挨打时阿茅就在旁边蹲着看,不叫不拦,只觉得有趣。这一打把原有的病情又熬重几分,黄乞丐揪着阿茅的手,要阿茅去跟打他的乞丐讨钱。

“就说我快病死了,我要是死了,你就去门派告发他们。”黄乞丐说几句喘几口,说几句喘几口,只怕一口气接续不上,就要去了,“他们怕事,会给钱,你尽管张大嘴要。拿了钱……帮我请个大夫,抓两副药……”

阿茅真去要钱,但没讨着多少,都是一般穷苦人,就得个两三百文。阿茅没去找大夫,更没帮黄乞丐抓药。黄乞丐口渴了要喝水,阿茅就递水给他,喝了一碗又一碗,黄乞丐说饿,阿茅就定定看着他,黄乞丐怎么叫骂,阿茅就是不睬他。

不是说辛苦挣来的银钱粮食送给非亲非故的人何止犯贱,直是贱到骨子里?

黄乞丐两天后病死,阿茅没力气埋他,先通知门派验尸,验出伤痕,把一众围殴打人的乞丐抓起,这都是地方上的无赖,问个伤人致死,各打二十杖,收监都嫌浪费米饭,通通赶出平远镇。

黄乞丐烧成一坛灰,阿茅也没埋,就泼撒在村外树林里,把那坛子卖了十几文。

黄乞丐剩下的只有那捆茅草,现在只属于阿茅一个人了。

黄乞丐死后,阿茅把风铃挖出。装饰的小木屋被踩得稀烂,所幸铜钟只有些锈蚀,摇着还有声音。阿茅把风铃取下藏在怀里,时不时拿出摇晃几下,听着声音也觉得舒服。

这玩意一点用都没有,但是他喜欢。

平远镇上不是没有孤儿,但自个乡亲总会帮衬些,东家赏口饭,西家给块饼,让找些闲活重活出力,讨几文工钱,等大些就能干粗活,自力更生。初时镇上人看阿茅可怜,也跟镇上孤儿一般照顾,给些残羹冷饭,渐渐地知道阿茅手脚不干净,他是外地人,又不亲昵,发起狠就要打要闹,镇上人渐渐对他厌憎。

正如黄乞丐说的,这世上就没好人。阿茅讨不着就偷,偷不着就抢,这样挨过几个月,眼看就要入冬,天气渐寒,某日阿茅肚子饿极,见着一个少妇提着个纸包,瞧着油润,阿茅馋得口水都滴下来,偷偷尾随,见那妇人行至一处菜摊前,把纸包往旁一搁,对着菜贩指手划脚,讨价还价,阿茅低头摸上前去伸手一捞,神不知鬼不觉将纸包捞走。

原本他这一捞不会出事,偏生阿茅实在太饿,一边走一边打开纸包,见里头是根大过巴掌的酱鸭腿,这哪受得住?就在街上边跑边大口吃了起来。

哪个正经人能这样在大街上现眼?这不明摆着作贼?当下有人叫唤起来。一群人抢上前去,掀翻阿茅,众人气他手脚不干净,又是外地人,一顿好打,抢他鸭腿。阿茅可不吃亏,打是挨了,鸭腿也要吃,死命往嘴里塞,也不管嚼没嚼烂,咬下就往肚里吞,便是骨刺扎穿上颚,吃得满口是血也不住口。

阿茅挨了好多下,那妇人眼看鸭腿被他吃得剩半截骨头,伸手揪他破衣。衣服破烂,一撕便裂,风铃落下,妇人伸手捡起,以为是个值钱行当,哪知就是个小铜钟,一怒之下远远掷出解气。

阿茅饱餐一顿,却丢了风铃。那是阿茅第一次觉得心疼。那是他身上仅有的,因为“喜欢”而拥有的东西。

他剔出插进上颚的骨刺,嚼细吞下,忍着全身疼,从镇尾走回镇头,绕到卖风铃的铺子。他躲在巷子里许久,等到日正当午,行人渐少,才快步走出。

那瞎眼老头依然坐在柜台后,混浊的老眼无神地望向门外。阿茅这回详细端详,要找个好收藏的。

这些风铃都好漂亮,他想试试哪个声音好听,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看着。上回的铜钟虽好,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不如门口那串。

他见着个颜色斑斓,像是垂着一串花似的风铃。他不知道这材质叫琉璃,只是瞧着漂亮,摸了摸,觉得易碎,带着不方便。

换个竹制的?可竹子的风铃发出的是什么声音?他一串串看过去,正自犹豫不决……

“右边那串小铁片风铃,你解下来戴在手腕上,走动也合适。”盲眼老头忽地开口,险些把阿茅吓到跳起。

“你看得见我?”阿茅惊疑不定。可这说不过去,他若不瞎,上回自己怎能偷着风铃?

“上回那串弄丢了?”盲眼老头问,“要不你听听看哪串喜欢,送你。”

“想骗我?等我拿了就喊捉贼?”被揭破手脚的阿茅大怒,“贼屌子,小爷我不蒙!”

他转身就跑,跑得又快又急,又怒又气。这种事他遇过很多次,被揭穿后就是一顿好打,只是没想这瞎老头这么坏,竟想骗他!

阿茅可没打算就这么了事,他满怀怨怒,躲在暗处看着那间风铃铺,打算等老头出门,绊他个狗吃屎。

他想起刚才确实看着一串系着铁片的风铃。阿茅心想,真戴在腕上,伸手就是叮叮当当,一想扒就被人活逮,这老头莫不是瞧我傻?

那老头一直没出门,直到黄昏,见无主顾,关上店铺大门迳自走了,瞧他走路时拐杖不住前点的模样,分明就是个瞎子。

原来这老头不住这铺子里?

当天晚上,直至更深夜重,阿茅才又摸回市集。平远镇向来安宁,打更巡守都不谨慎,他躲着火光摸回风铃铺,铺门落了锁,他绕到屋后,一摸窗子,窗子没落锁。

这可是天赐良机,阿茅打算进去偷他娘的个痛快,左右张望无人,掀开窗子翻进去。铺子不大,穿过个小房间就是前头店铺,他摸黑进去,在桌上找着蜡烛,那蜡烛就挨着火折子,阿茅点了蜡烛,看见桌上放着五六个包子,不禁一愣。

怎么就这么把包子搁桌上,不怕放坏吗?

包子旁边放着串风铃,是几个铜片用细线串起,看着精致,正如老头所说,拆下来绑在手腕上倒是别致。

阿茅不禁一愣。

仔细想想,那老头是个瞎子,他准备蜡烛做啥?

“操!操你娘!”阿茅生平第一次觉得被羞辱。他无论偷抢被打被驱赶,都没感到羞愧,唯独这次,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脸红,觉得羞愧,觉得彻底地,比做乞丐还要更彻底地被看不起。

怒从心起,他不知道这愤怒从哪来,只觉得生气,抢到墙边,顺手抓起一样东西就往地上砸。他要砸了这店,看那老头还敢不敢瞧不起自己!

可他忘记了这是家风铃店,第一串风铃落地,立刻发出铛铛巨响,在小屋里回荡着特别清晰,把他给吓傻了,这一砸还不惹来巡逻?

顾不上再砸,他抄起桌上的包子,连那串风铃都顾不上拿,爬出窗户,放足急奔。

入室偷窃远比扒手罪行重,不只挨板子这么简单,指不定还得被赶走,离了平远镇,一时真不知去哪安身。阿茅使劲跑,钻街走巷,直到跑出镇子才喘了口气。

该死的,他恼恨着。虽然得了几个包子,不算吃亏,但这一砸,若是报进门派,要找贼儿,那老头一说,怕不找到自己头上来?

他躲了两天,就靠这几颗包子裹腹,却不见镇里有什么动静,转着弯查问,才知是老头说铺里闹耗子,咬坏绑线,惊扰邻居。

耗子说的是自己?阿茅更加恼怒。他甚至想放把火烧了那家店铺,但放火烧店是死罪,那店铺就在市集,一但走水,他没把握逃走。他左思右想,决心跟那老头回家,看看他家住哪,再想怎么报复。

那天他等着老头收铺,偷偷跟在身后。老头是个瞎子,用不着躲,阿茅是个乞丐,四处游荡,大摇大摆反倒不引人注意。

他一路跟到镇西,见着一间大院,老头开了门锁,进了大院。那是富贵人家才有的庄园,怕不得花上三五年才盖得起?这得花多少银两?阿茅算不清,只知道是他这辈子想都想不着的数目。

阿茅愣是不信,就那卖风铃的小铺子,能养得起这庄园?就这庄园规模,里头怕不有十几个丫鬟仆役保镖?这怎生闯得进去?

他正懊恼,忽又起疑,方才那老头进院子是摸索着开锁,难道里头竟没人帮他开门?这样一个庄园,里头能只住一个人?阿茅决定再看两天,直到他确定这庄园里只住着老头一人。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做啥?是钱多没地方使吗?这老头古怪得紧。

多古怪的事也阻拦不了阿茅的报仇心思。放着这么大的院子没人管顾,平远镇的居民果然蠢笨。阿茅打定主意,能偷就偷,能抢就抢,找些值钱玩意带回去,去别的镇上典当,也能换不少银子。

他忽地觉得心跳骤急,这该有许多钱,许多许多钱……他望着大院高墙,心想:“爬得过去吗?”

他爬不过去,他才十岁,才六尺多高,且不强健,攀上墙也翻不过去。正气馁,绕到大门前,发现大门没关,阿茅又喜又惊,心中暗骂这老头眼瞎心也瞎,竟连大门都没掩上。他轻轻推开门,终于见着庄园模样。

好大一片院子,种着许多花树。他闻到香味,是花香,阿茅从没进过这样的庄园,不禁有些踌躇,不知从何下手。

庄园空得不可思议,除了花树桌椅,什么摆设都没有。阿茅无法分辨这庄园跟其他庄园的区别,他趁着夜色摸入,只觉得空旷。他顺着脚下的碎石路走向大厅,月色照不着的地方漆黑一片。他没有油灯,那贵得不像话,正想摸着什么就搬出来瞧瞧,脚一绊,踢着什么东西,低头看去,碎石路尽头放着一盏油灯,油灯旁还放着火折子。

阿茅糊涂了,这瞎子在这放油灯火折干嘛?他点起油灯,周围总算明亮,刚走入大厅,就见桌上放着一只卤鸭腿、几张烤饼和一壶水。

这他娘的算啥!阿茅又怒了,气得把烤饼鸭腿连着那壶水席卷一空,连骨头渣都没留给老头啃。

他一定要偷这老头,偷光他家当,值钱的不值钱都偷光!阿茅拎着油灯,在屋里搜索值钱的物事。

什么都没有……

这大院子空的,除了不知道用来招待谁的桌椅,除了那些花树,除了挂在大厅上锒锒作响的一串风铃,什么都没有。书架上没书,墙上没画,没古董花瓶,没摆饰,什么都没。

肯定是有偷儿先搬空了,阿茅咬牙切齿,莫怪这老头门都不锁,原来是穷了。他绕了几圈,找着一间上锁的仓库。

只有这仓库上锁,里头肯定有值钱的。阿茅也不管会不会被发现,捡颗大石头砸锁。他力气不大,砸了几下都砸不开。

“别砸了,惊扰邻居,我帮你开门吧。”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阿茅吃了一惊,连忙退开,举起油灯,才见着那老头阴恻恻地站在身后。

“操,死老头,去死!”阿茅大骂,提着油灯就跑,不知跑了多久,料那瞎子追不上,这才停下脚步。

他没再去那院子,那老头太过古怪,他不想招惹,又觉得这是怯,堵着一口恶气发泄不出。

入冬后,那捆茅草渐渐不顶用。自从那回在大街上抢了鸭腿,能讨着的食物越来越少,镇上人只盼着他快滚,他还能偷还能抢,但众人多了提防,渐渐就难得手。

他手里还有那盏从院子里拿来的油灯,他好想一把火把平远镇烧个干净,也把自己烧个干净。

他再去那院子时已是腊月,那天他饿得不行,不仅饿,还冷,他找不着地方避寒,想起那院子,于是把那捆茅草带着,决定去那院子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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