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志（1 / 1）

学校的小插曲影响不了杜凌楠的心情。放学后，杜凌楠如往常一样，躲开三五成群的同学们，行色匆匆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杜凌楠的家在城市郊区，距离学校有十里地，这就是杜凌楠中午必须留校的原因。十里地的路程，杜凌楠步行需要一个半小时。回家时间还自由些，早上就不同了，学校七点开课，杜凌楠每天五点半就得从家出发，当然，有一辆自行车就好了，但就是这样的条件，对现在的杜凌楠来讲，也只是一个奢望，家中唯一的自行车给年长她一岁的小叔用了，虽然两人在同一所学校，但已高三的小叔，时间与她不重合，自然帮带不了她，所以“腿着”就是杜凌楠当下唯一的选择。

等杜凌楠推开自家栽栽歪歪的院门时，天已经朦朦黑了。正在院中央玩耍的大弟二弟看到长姐熟悉的身影，亲热的跑了过来。杜凌楠的大弟比她小两岁，今年刚好初三了，这个大弟人长得人高马壮，可惜不爱学习，这几天每天都磨着她和奶奶，想出去打工呢。相比下，刚上初中的二弟，就精明灵活多了，还像小时候一样爱粘着她！这会儿，杜泽炎亲昵的搂着长姐胳膊，虽然比长姐小四岁，十三岁的他现在身量已经与长姐平齐了。看着大弟憨厚的笑容，用手轻轻扑啦下二弟的头发，走了九十多分钟的杜凌楠疲累尽消。她笑呵呵问杜泽炎：“小弟，作业做完没？”杜泽炎闻声一挺脑袋：“当然，要不我怎么敢出来玩儿呀！”杜凌楠听罢，又询问样看向大弟，大弟杜泽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杜凌楠了然，无奈的暗暗叹了口气。

雅萨县边郊地广人稀，可杜凌楠的家在这样的条件下面积也不足五十平米。房子是用山里泥土夯制成土块建成的，与周围住户相比，她们家的房屋外观简陋寒酸。杜凌楠推开房门，奶奶孙氏与大爷杜至轩已经在等她们一起吃饭了。摆在桌上的晚饭还是“老两样”：大碴粥、咸菜。姐仨没有挑食的意思，她们吃得很香甜。

杜凌楠的家不是一开始就是贫困的，相反，她过过好日子，只是时间太久远，印象早已模糊了。

杜凌楠的父亲是航空员，母亲据说原是大家闺秀。大约在她四、五岁的时候，也就是二弟杜泽炎刚出生不久，父亲发生意外，因工身亡。让人心寒的是，母亲并没有留在她们身边照顾姐弟三个，而是在丈夫逝世后不久，就消失不见了！杜凌楠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家里有奶奶、大爷、小叔、小姑，再加上她们姐弟三个，共七口人。父亲的那点抚恤金很快花完了，从那时起，一家人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好在杜凌楠从小热爱学习，家里再艰难，自己负担的农活再多，她每天仍能抽出时间把学业完成，因为很小的时候她就懂得，只有上学才能改变她的命运。

已经上高二的杜凌楠和高三的小叔是家里有希望上优等大学的人。对这一点，一家之主的奶奶心知肚明。早在几年前，为了他俩的前途，尽管家中用度捉襟见肘，老人家仍暗地里分分毛毛的攒着孩子们的学费，这一点，她没跟任何人说过，只偶尔一个人悄悄按按自己枕头的一角，为那里的渐渐厚实默默心安。

“楠儿，今天学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正埋头喝粥，用粮食安抚早已前腔贴后腔肚腹的杜凌楠闻言一怔，脑子里飞速闪过顾北尘那张尴尬的脸，调皮的笑容忍不住浮上面庞。年届中年的杜至轩心细如发，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上上下下几张嘴，杜至轩一直没有娶亲，二弟的这三个孩子他视为已出，早年杜至轩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知道如何与孩子沟通，掌握他们的心理动态。杜凌楠这会儿的促狭，杜至轩尽收眼底，当然也没忽略掉杜凌楠小女儿样脸上那一点隐现的微红。杜至轩不动声色，故作好奇的等待杜凌楠讲述经过。结果杜凌楠脸色天上地下的变幻一会儿，几秒钟的安静后，杜至轩等到的是一句“没啥事儿！”。

杜凌楠话音一落，杜至轩倒有点不放心了，心道：“没事儿，你脸红什么？”情知不会问出究竟，杜至轩干脆闭上嘴，默不作声继续吃饭。因为身为长辈，他相信自己家的孩子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家教，就是杜至轩最大的底气！

揽过抚养杜凌楠姐弟三人的责任，杜至轩私下里也有自己的原因，这一点只有他和母亲知晓。原本二弟的抚恤金足够姐弟三人长至成年的用度，可是杜至轩年青时过于轻狂，轻率投资，闹得血本无归！这之后，也是邪乎，杜至轩无论再干什么，几乎事事无成，直逼得他放低身段，投身苦力，一恍已是经年。

成人世界，对已接近成年的杜凌楠来讲，仍是大门外全新的世界。现在这个大门对她严丝合缝的关着，她既不知道，也没兴趣了解。对她来讲，把学业做好，督促两个弟弟学习，就是所有应该做的事情了！至于顾北尘近期来的频繁干扰，不过是生活微不足道的插曲罢了。她想起来，或气或笑一下，转眼就会忘到脑后！毕竟以她的家境，解决温饱是每天的当务之急，如何让自己让家人吃饱，才是值得她惦记的大事儿！

家人们吃完饭，收拾好桌面，杜凌楠惯常的与两位弟弟趴在桌上，就着昏黄的灯光，一笔一划认真写着作业。二弟在复习当天的功课，一脸严肃的小样，让杜凌楠偶尔瞥见，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不知什么时候起，杜凌楠认为知识才能给予人生存的真正安全，掌握知识越多，拥有的自由度越大。人说“长姐为母”，杜凌楠年纪虽小，对两个弟弟的爱护心责任感却比常人强烈得多。现在，二弟的学习态度端正，这让她打心眼里安慰，可大弟杜泽云，就让她忧心了。虽然内心不喜，但杜凌楠从未在言语和态度上表露出来，但她温和的注视，依然会让散漫的杜泽云忐忑不安。这会儿，他跟以前一样，伏桌看着课本，尽管心不在课业上，可脸上也不敢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门突然“吱呀”一声，杜凌楠不用回头也知道，小叔回来了！没等她起身迎接，两个弟弟早就急不可耐的窜到小叔身旁，七嘴八舌的不知在兴奋什么！也是，小叔每次归家，都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不仅是因为他爱玩爱笑的性子，更关键的，是每天小叔杜至尧都不会让她们失望，总是从兜里变戏法似的拿出各种吃食，虽然从不值几个钱儿，有时甚至只是山里的野果野菜，可次次也足以让杜凌楠姐仨平淡的生活生出些许欣喜，给清苦的生活洒进几缕阳光。

今天杜凌楠等小叔，有点不一样的殷切。已经连着两星期了，杜凌楠对高二物理特别不感冒，她不是笨孩子，可不知怎的，最近就是对物理这一科基本内容都听不懂搞不清，每天的作业让她头大不已。如果当掉一科，那考大学岂不沦为儿戏？杜凌楠这两天越想越怕，心疼小叔高三课业重，这些天她一直努力自己破解，结果“病情累积”到不堪重负，实在没招了，才想占用小叔的宝贵时间。

看着让杜凌楠呲牙咧嘴的物理作业，杜至尧宽厚的笑了笑，边吃饭边驾轻就熟言简意赅的给杜凌楠分析讲解，小叔深入浅出讲解一顿饭功夫，杜凌楠有点开了窍。待到杜至尧吃过饭，她又厚着脸皮，继续缠磨小叔时间，杜至尧无奈，弹她一个脑瓜崩后，足足又给她讲了两个多小时，待到两人再抬起头的时候，家人们早在土炕上钻进各自的被窝，奶奶的鼾声也不知何时起扬得高高的了！

“谢谢小叔！”杜凌楠如释重负的甜甜一笑，赶紧收拾书本准备休息去了，杜至尧摇摇头，这才拿出自己厚厚一沓书本，看来今天又要熬到凌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