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复还(2 / 2)

  毒蛇窸窸窣窣缩回草丛:“殿下说笑了,臣并无夺人所爱之好,今日言尽于此,只望太子殿下明察臣之苦心……臣告退。”

  他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是冷汗涔涔。逄风正要将那只狼崽揣进怀里,掌心却传来一阵刺痛——狼崽不知何时在他手中陡然睁开了眼,那双本应映出母亲身影的眼淌着血,虹膜还覆着一层灰蓝,不应属于它的滔天恨意翻涌着,几乎要从那双兽眼淌出来。

  它用没牙的牙床死命啃咬着他的手掌。

  彻骨的痛,心脏先是被火舌舔舐,突突狂跳;又沉入冰寒深涧,彻骨寒凉。似乎有冰棱刺入了心房,心脏不甘地搏动了几下,终是缓缓停止了跳动。

  可痛并不是最难熬的,难捱的是冻彻心脉的冷。细白的手指颤抖着,抠挖已然坑坑洼洼的山岩,指腹渗出的血覆在皮肉上,凝结成薄薄的绯霜花。不应是这样的,逄风迷迷糊糊地想,往常在青宫也曾得了风寒,但那时他披着狐裘,端着添了黑糖的暖姜汤。还有某个雪白的、毛茸茸的东西卧在身边……

  是什么来着?他尽力去回想,却一无所获。寒冷似乎退却了,身子开始发烫,仿佛被温水包裹着,他甚至感觉有些热了。

  意识沉寂之前,他看到一轮乌月在眼前升起,随即悍然炸裂。

  陈二刀死了。

  死了也没什么奇怪的。他生前是个刀口舔血的野匪,争山头的时候被一刀穿肠。些许是因为他大恶没有,小恶不断。范八爷迟迟没来捉他。陈二刀的魂魄便飘飘荡荡,来到了这儿。

  这是个乱葬岗,无数怨魂跟养蛊似的互相撕咬。乱葬岗出过几个厉鬼,只不过才出乱葬岗,没吃上几个人,就被天师收了。

  这也正常,毕竟乱葬岗头顶就浮着焆都,神仙老爷们即便看不上凡人,都城脚下到底也要做做样子。

  陈二刀觉得它们实在太蠢。从娘胎里出来他就有个远大志向:成为土匪头子。他原名陈二,效仿话本子里的匪头改名陈二刀。结果兜兜转转二十余年却只混了个喽啰,又不明不白地死了。幸好死了之后他又有了新目标:成为野鬼头子。

  他自认为是个侠匪:论义薄云天,没人比得上他,可能这也是他始终是喽啰的原因。大哥拜山头喊的那些鬼话,就他一个人信了,还感动得热泪盈眶。对着关老爷拜把子,数他最情真意切。别人都把陈二刀当傻子,陈二刀只当没听到,整日感叹自己材大难用。

  陈二刀不杀妇孺,甚至有几次因这事跟同僚吵起架来。因此派给他的只是些搬运喊话的杂事。土匪洗劫富户,陈二刀依旧是搬值钱物件,大哥下死令搬不了都砸了,砸不了的都烧了。他满口答应,结果在厢房床下找到个女婴。

  这自然不能砸也不能烧,让陈二刀犯了难。他背着大哥将女婴带了回去,只说是外面野婆娘生的。喽啰们拍着他肩膀说行啊,陈二傻你居然开窍了。陈二刀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陈二刀是个粗人,他磨了山头的狗头军师三天,让女婴得了个阿雯的小名。实际上陈二刀想成为野鬼头子,很大程度是因为阿雯,虽然闺女不一定认他这个爹了,他还是放心不下,想看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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