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 2)

  出了京城城门,宋砚纵马疾驰,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京郊山下的一片密林中。穿过这片密林,后面就是宋氏宅院,那个名义上专门买来给侯夫人养病,实则是用以关押他母亲的庄子。宋砚翻身下马,立在林中,目光一寸寸透过林间空隙,想就这么一直望到庄子尽头。

  上次来见娘亲,还是三年前他刚中武举魁首的时候。那时他骑的也是这匹马,一路躲着所有可能跟踪他的人,紧张又迫切地赶来这。他翻进庄子,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找了一下午,终于在天黑之前透过一扇小小的木窗,看见了那个他自六岁起便再没能见过一面的娘亲。

  他是她的孩子,可除了那十个月外,他待在她身边的日子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从他存在伊始,就注定会是个被母亲憎恨一生的孩子。

  他还记得那天他穿的是崭新的皂色劲装,背上背着的是牛皮胶制的羽箭。手里拿着最好的弓,腰间悬着太合剑。那时他还很幼稚,他以为他长大了,足够厉害了,能够杀掉所有迫害娘亲的人了。他以为只要杀了他们,他就能带她去一个没有坏人的地方,成为一个被母亲爱着的孩子。他以为他不被爱,只是因为自己太弱小、太笨拙。

  他心如擂鼓地跳进木窗,站在快要被远山完全吞没的夕阳光下,望着那个披头散发窝在角落玩泥娃娃的女人,像无数次睡梦中演习的那样,一遍遍地唤她娘。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唯有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他跑向她,说娘,阿墨救你,阿墨带你走,阿墨会很乖很乖什么都听娘的,娘,你别不要阿墨。

  女人像受惊的兔子,瞪着通红的眼睛不停地尖叫。她吼他、吓他、打他、咬他。宋砚轻柔地抱着她,依赖地叫着她,可越唤她,她越狂躁,最后她拔出一根簪子,捅向了他的心口。

  他是无人能敌的少年魁首,他知道她握住簪子时要做什么,他知道他会死。他不愿躲开,他想就这么死在娘亲手里。可他终究没能死成。

  宋砚捂住心口,感受着肋骨之下那总不知停歇的搏动,有一重更比一重深厚的悲哀侵袭了他的五脏六腑。自那之后,关押娘亲的房间里有了捆缚她手脚的铁锁链,她连玩泥娃娃都没得玩了。父亲说,他的爱就是对她最好的刑罚。

  他再不会像十四岁时那样横冲直撞地去救娘亲了。可他做不到不爱她,他是她的孩子,他生来就是注定要爱她的。

  如果他的爱是刑罚,那他对他们的恨呢?是恩赐吧。他会把此生无穷无尽的恨,都赐予他们。

  宋砚望着庄子的方向,在心里回忆着娘亲的模样。他张合双唇,轻轻地道:“娘亲,阿墨有喜欢的人了,像你说的那样,不管见不见得到她,都会一直想着她。我好想她,也好想你。”

  天黑之前,宋砚坐马车回到了定国公府。碧霞阁内是死一般的沉寂。从他踏入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朝他看去,神色不一,却都有一致的麻木。秦老太太沉着脸紧盯他步步走上前来行礼。

  少年在她面前总是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情绪,偶尔才会乖巧地笑一笑。秦老太太对此一直很满意。但现在一想到他这副无波无澜的模样之下实则藏有一颗忤逆的心,她就恨不得亲手折了他的反骨。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