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尚存21(1 / 2)

“想来你住惯了府邸,待不惯这荒凉的军营吧。”

一个人靠着门边,用手帕擦拭着长笛。他有着修长的身段,脸上涂着彩绘,要不是拿着长笛,还以为是变戏法的。

“你是什么人。”优素福打量着他,微微眯着眼睛。

来人吹着口哨,也不着急回答,优雅的把笛子递到嘴边。

笛声像呼啸的山风,翻山越岭。时而大张旗鼓,时而袅袅绕梁,在军营中往来如梭。吹得飞鸟哀嚎,吹得士兵们纷纷站在营门口遥望家乡。优素福眼皮一紧,眯着眼睛,屏住呼吸,品着乐曲中的意味。

那人慢慢的把笛子从嘴边拿开,却仍停留在半空之中。他看向了优素福,微微一笑。

年轻人侧仰在椅子上,头垂了下来。他安稳的闭上了眼睛,至少在此刻,他心安理得。这种神情,似乎是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露出来时没有的。或许是困了,或许是厌倦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笛手不忍打破眼前的画面,可还是抢步上前,掏出了布袋,蒙住了优素福的脑袋。

这是哪?优素福睁开了眼睛,一片漆黑。在摇摇晃晃之中,他紧张的冷汗直流,不受控制的挣扎着,狠狠地咬着牙。忽然他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动不动。

马车飞快的跑着,压到路边的石头,优素福狠狠的磕到了一边。

麻袋被解开了。一个高大的士兵狠狠的抓着他的手腕,在地上拖着,往前一甩。

一茬茬的青草紧贴着脸,有些扎人,让优素福感觉痒痒的。泥土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瞬间让晕乎乎的脑子变得清醒。

优素福闭上了眼睛。泥土粘在他雪白的衬衫上,湿乎乎的让他很不舒服。

“就这样结束了吗。”他嘟哝着,心灰意冷的趴着。

“你永远不会知道杀你的是谁。真是可惜啊,这就是你插手不该管的事的代价。”

手枪上膛的声音不大,优素福却听的异常清晰。

害怕吗。他一遍遍的问着自己,暗自冷笑着。图尔勒的脸又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你很饿吧,孩子。”

图尔勒蹲在铺子前,眼圈发黑,又红又肿,睡眠质量可见一斑。

优素福冷着脸,坐在地上,玩着自己的手指。

图尔勒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孩,那样子倒让人忍俊不禁。那张漂亮的小脸板着,透着大人般的神气。尽管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还是倔强的把脸扭到一边。

钢铁商笑了。心里想这个小孩不一般。他从兜里掏出了个面包,慢慢的抹上黄油。那只有力的大手停了下来。

“忙了一晚上,早上倒不饿了。”

图尔勒扶着地,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背着手,走开了。

优素福看了一眼面包,又把头转了过去。可是黄油面包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他伸出手,在鼻子上抹了一把,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地面。

图尔勒躲在一家店的橱窗后,微微的点着头。

“嘿,你在干什么?”

钢铁商悄悄的走到了他的身后,特意放大了声音。

优素福伸出手,沿着百合花的花瓣轻轻抚摸下去。

“你做的不对,先生。”少年没有回头,就知道图尔勒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哦?”图尔勒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我哪里做的不对。”

“您不应该把军火卖给那些混蛋。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怎么能又给他们武器呢。”

“孩子,长大后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对错。”钢铁商弯下腰来,凑近了去看那朵百合花。猛地一抬手,将那朵百合花拦腰折断。“就如折断此花,丝毫不会引人注目。”

优素福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大步向前走去。

图尔勒抓着腰间的钱袋,摇了摇头。

“这是你的新工作。”

图尔勒拿着面罩,想亲手戴在他的脸上。

优素福抬手挡住了他的手。

“我不接受。”

其他工人齐刷刷的抬起头,看起了热闹。

图尔勒也不生气,饶有趣味的思考着对策。

“你跟我来。”

办公室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可见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十分讲究。年轻的稚气和敢爱敢恨的性格,让他敢站在这里昂首挺胸。

钢铁商亲自拉过来一张凳子,给年轻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孩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烟斗冒起了烟,熏的两人眯起了眼睛。

“我欣赏你,不是因为你能为我所用。”图尔勒用两根手指飞快的找着东西,同时喋喋不休的说着。“而是我发现你跟别人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他们在我眼里,和那些机器一般无二。机器可以很好的完成我的任务,他们也可以。可是,他们和机器一样无情。或许这种人在社会里是宠儿,但在我这里不是。我需要的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那才是社会进步的表现。”

一个日记本被扔在了优素福的面前。

“保护工人的法案经议会投票,正式予以通过。滋以为,工厂卫生条件是瘟疫横行的主要祸端……”

这是从《宪政报》上剪下来的一篇报道,报纸已经发黄,印刷的字渐渐模糊。底下是图尔勒自己写的批注,小字密密麻麻,看的出来,他付出了很大的心血。

“工人阶级遭受的待遇是与中产阶级产生隔阂的原因。改善工厂乃至改善工人住宿环境,有益于消除矛盾。”

年轻人十分感兴趣,翻看着一篇又一篇。

“今天参加了党内会议。大家为大火事件发生了激烈争吵。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这次大火是有人操控的政治事件,意在报复游行抗议税收繁重。而我的朋友并不是激进派,他更倾向于是安保方面的巨大漏洞。通过这次争辩,我们深刻意识到,只有在政界有影响力的政客才有资格推动现状的改变。像我们这样的议员,只能是看客。”

下面贴着一张照片,两个议员血脉喷张,大张着嘴。酒吧老板愁眉苦脸的看着他们俩,双手撑着桌子,马上就要站起来。图尔勒藏在一个角落,低着头,帽子压的低低的,不知道是睁着眼睛,还是打起了瞌睡。

往下翻去,又是一篇日记。

“今天去谈生意,看到协和广场的长椅令我挪不开步。广场中央有个盲人,自信的神态让人惊叹。那把吉他发出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国。让我惊奇的是,他的面前没有碗。果然真正的艺术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人所遭受的苦难,在伟大的灵魂看来不值一提。真正能拯救我们的,是我们自己。当人民大众携起手来对抗一切不平等待遇的时候,才能实现解放。”

优素福合上了日记本,此时这个本子在他心里沉甸甸的。

“我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我也有一颗赤诚之心。”图尔勒抬起了头,直视着年轻人。

“那您究竟是为什么,打造这么多军火呢。”

“当武器在自己手里时,才有发言权。”

一个个画面在优素福的脑海里回想,不知不觉中,眼角溜出了一滴泪。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