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鹰展翅16(1 / 2)

图纳几乎要累倒了。他渐渐的觉得自己在工厂力不从心。是身体不舒服吗?不是。好像是源自心里的厌倦,或者说,自己认为本不该如此。人们总是在不停的打算,无论在什么年纪。小孩子打算着什么时候能偷出工夫去邻居家的果园里大快朵颐,在逃跑中和伙伴较个高低。年轻人总想着熬出个头,从阴暗的巷子里探出身子沐浴一点可怜的阳光。中年人想在家庭中和工作中找个支点,老年人想在时不时计算一下自己可观的家私。不过可以确凿的一点是,地位和资本是每个男人的心头肉。我们的小图纳也不例外,年轻人的心气和苦闷的现实不成正比。他已经见识到了资产阶级的风度,并且还结识了一位贵族小姐。但他现在的身份无法支撑自己踏进那个圈子,也给自己和夏薇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当理想和现实之间相差太大,这个人就会变得魂不守舍。

“图纳!”图尔勒还是爱着急的叫他,总是将他当个孩子。年轻人恍惚了一下,暗暗撅起了嘴。

“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离开巴黎,我需要你。”钢铁商突然放平了语气,很郑重的跟图纳说着。“在这里,我有许多重要的生意需要照顾,可是我实在脱不开身了。你也应该练练自己的本事了。我再重复一遍,我需要你。”

“可我……”图纳这时候犯了难。他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没有做过,但或许是时候了。

“当然了,还有小威尼,优素福,我相信你们会做的更好的。”

晚风呼啸而过,掀起一片涟漪。图尔勒在小溪边勒住了马,温顺的马低下头,一点点品味溪水的甘甜。图尔勒扬起了头,望着天空,努力的睁大了眼睛。今天的月亮来的很早,在天际未黑之时泛着光晕,好像天使的光环。整个天空和溪水一个颜色,不禁让人怀疑哪边才是倒影。在图尔勒眼里,天空有着鸢尾花旗般的浪漫,感动的几乎要流下眼泪。他的手又不自觉的摸到了腰间的红绶带,在他十几岁背井离乡的梦握在了手里。想到这里,图尔勒翻身下马,将自己的靴子踏在故乡的泥土上。他俯下身去,摸了摸略微湿漉漉的泥土,在他眼里无比亲切。

“先生。”老马修斯一直站在钢铁商的身后,有些惶恐不安。“你本可以远离这些事的。”

屋子里只点了一支蜡烛,在昏暗的光线下影绰绰的什么都看不清。不知道区长先生是否听清楚了这句话,因为他本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打瞌睡一般。

老马修斯凑近一看,一封信平摊在桌面上,图尔勒死盯着它,像是有什么猫腻似的。

“尊敬的区长大人,自以为是的法国佬,我想你不会忘了手下的所作所为吧。这样的话,我想我们有必要算一算账了,可千万别使你那些两面三刀的鬼把戏,都灵做的西装一样可以藏下匕首。如果你懂规矩的话,我希望在你约定的地点和时间看到你的大驾光临。”

“你约定了什么?”老马修斯大概已经猜到了,但他想不通一个生意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当然是来一场公平的巷战啦。”图尔勒很轻松的说着,好像他经常做这些事似的。

“可是这并不符合你的身份啊,我怎么也想不通,你天天都在交际,怎么能像黑帮一样巷战呢,更何况你还是圣日耳曼区的区长。”

“这里不是巴黎,没人在乎我是谁,我可以做我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我让图纳掺和进来已经很愧疚了,我必须替他处理这些事,就像他经常替我处理一些事一样。”在微弱的光照下,图尔勒的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好像已经经历了时间的洗礼。

“愿主保佑我们。”图尔勒做了个祷告,闭上了眼睛。

老马修斯注视着这张桌子,许多年前,他和图尔勒会在这里忙的垫几张文件趴在桌子上就睡了一夜。他看了看发黄的文件,注意到了一张写满名字的名单。

长长的灯花落了下来,火苗忽的一闪。

“嘿,伍德,你去那个水果铺箱子后面躲着,约瑟夫,你领着马丁和肖,在二楼埋伏着,马修斯,你通知二队上前面那个酒馆招呼几个老朋友,里弗斯,你领着一队跟我走。”图尔勒把手枪上了膛,似乎对此兴致勃勃。“听着,别招惹那些先生过来捣乱,我们的目的是吓退他们。”

老马修斯用充满幽怨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声说道:“这些人,就是那份名单……”

图尔勒一个把食指放在了唇边。

老马修斯眼里突然泛起了泪光,冲着身边的这些人笑了笑。

“区~长~先~生。”这几个带着意大利腔的字一个个的蹦出来,听起来让人哑然失笑。可是图尔勒并没有笑,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气腾腾。压得低低的帽檐盖过了眉毛,只露出了乌黑的眼睛,闪起了狼一样的光。

“有失远迎,既然来了,就别走啦。”图尔勒话里有话,并没有看着对方,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失敬了。”来人礼貌的摘下了帽子,伸出了手。

图尔勒假装向旁边不经意间瞟了一眼,突然往反方向一扑。

“嘿,嘿,又让我逮到你了。你天天在这里鬼混干什么。”小威尼双手插在胸前,恨不得把他揪起来。

“什么?我的兄弟。”图纳拿着个酒瓶,好像站不稳似的。

小威尼蹬了图纳一脚,图纳毫无防备的跌坐在地上。他像丢了魂似的,黯然神伤的发着呆。上眼皮耷拉下来,竟显得有几分可怜。

“兄弟……”图纳还没说完,小威尼挥手打断了。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小威尼厌恶的瞅着图纳。“这就是接班人吗?”说完,小威尼抬头笑着,可笑着笑着脸就变了形,眉毛皱了起来,嘴角向下弯了下去,仿佛要哭出来似的。

“接班人?”图纳就像反应迟钝一般,死死地抓着酒瓶。

“我哪里比你差。”小威尼紧盯着图纳,眼里交织着两种情感。这使得他有时候会微微避开图纳的眼睛,有时候又敏锐的看着他,看来心里一直在做着斗争。

“我认识图尔勒先生不比你晚。我在工厂待的时间比你长,而先生去哪都带着你。你知道吗,这太糟了。我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小威尼语气软了下来,图纳尽管醉醺醺的,这些话仍反复出现在脑海中。

“或许,因为我们不一样呢。”图纳含混的说着,几乎是脱口而出。

小威尼抓起了桌上一个酒瓶,咕咚咕咚的灌着。

图纳顿时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出了问题。或许就像已经腐烂的树根,它确确凿凿的失去了生命,慢慢向两边开裂。

“你嫉妒我?”图纳红了眼眶,回想着他们的不一样。他似乎并没有成为一个本本分分的工人,却又什么也没得到。他也有他的苦闷,尽管招人嫉妒。谁不想要跨越阶层呢,可现实又给了他当头一棒。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小威尼当然不会理解,明明天天在工厂中任劳任怨,而且很受大家的欢迎。所以他俩的矛盾就像季节交替那样不可避免,这是名利搞的鬼。

“嫉妒你?我只是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小威尼快步走上前,揪起了图纳的领子,看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他突然间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他又扭过脸去,把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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