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噩耗(1 / 2)

不到一炷香之后,诸葛凡的怒气已消散一空,在乐瑶坊这片欢乐的海洋连一朵浪花都没有激起。

姑洗院卧房,方才熄灭的灯烛又点燃起来。

不知道是不愿看见自己生得抱歉的身体,还是习惯在黑暗中更能挥发激情,诸葛凡与女子共欢时,讨厌有光。

千儿贴在诸葛凡肥硕的胸口,把玩着他胸口短短的几根胸毛,柔声道:“哥哥,今日是怎么了?打得千儿好疼,腰上现在都还火辣辣的。”

诸葛凡直愣愣地盯着床顶,试图数清纱帐上那些细密的线孔有几多,眼神迷离,心中空落落地,直感人生了无生趣。

若不是心底那份隐隐的怨恨,诸葛凡不知道这人世间还有多少能让他留恋的滋味。

“千儿,你爹爹疼你吗?”

诸葛凡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一丝的情绪。

千儿没想到诸葛凡会有此问,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道:“你这纨绔!我爹爹要是疼我,还会把我卖给孔氏为妓吗?”

随即,嫣然一笑,在诸葛凡胸口轻轻拍了一下。

“哥哥,说那些没来由的做什么?这世上,只要哥哥你疼我便够了。”

从千儿的回答中,诸葛凡显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甚至没有得到任何情感的回馈。

他们之间,无非还是一场戏。

诸葛凡并不在意千儿的虚情假意,回想这些年来的种种,千儿的虚情假意对他来说,都是带着“人味儿”的温暖。

诸葛凡不知道自己是从几岁开始记事的,但他认为自己肯定比其它的孩子要更早记事——孩子对冷漠的记忆往往是刻骨的。

自小,诸葛凡一年当中见到父亲诸葛一我的次数便屈指可数。

即便见到,诸葛一我对他也极为冷淡,让诸葛凡从来就没感受过父子间的亲昵。

小时候,诸葛凡看到别人家的爹爹抱儿子,也想诸葛一我抱他,但每次伸出双手要抱,诸葛一我总是不予理睬。

大康国官宦世族家的孩子,从三岁便启蒙开始读书。

直到六岁,在妻子郑世娥的再三请求下,诸葛一我才给诸葛凡请了授业先生。

启蒙后,诸葛一我从来不过问诸葛凡的课业,也不像其他父亲那样,给儿子讲做人修学的道理。

诸葛凡也曾经用功读书,想要博取诸葛一我的欢心,但每当兴冲冲地把自认为得意的习作拿去给诸葛一我看时,诸葛一我总是不看一眼,不多一言,阴沉着脸,只一挥手把他撵走。

长大后,诸葛凡也没有体会到作为诸葛一我独子应有的那份偏爱。

无论何人,诸葛凡只要和他人发生争执,被诸葛一我知道之后,被责罚的总是诸葛凡,且不容辩驳。

诸葛凡从诸葛一我那里得到的永远是“你要反省自身,为何不能与人和睦相处?”

也只有娘亲郑世娥,才会在诸葛凡受委屈之后,将他楼入怀中,给他庇护和慰藉。

十五岁之后,诸葛凡便成天在外面眠花宿柳,夜不归宿。

在青楼耍疲了,便到舅舅家去住上几日,根本不想回到诸葛府。

诸葛府,成了诸葛凡一心想要逃离的囚笼。

只有在娘亲郑世娥派人来连番催促之下,诸葛凡才极为勉强地回家去呆上一时三刻。

诸葛一我对诸葛凡久不归家,则从来都不过问。

今日早上,二舅郑世光派人到乐瑶坊来催促诸葛凡,让他回家去看望娘亲郑世娥。

诸葛凡对诸葛一我是怨恨,内心最惧怕的却是这个向来不多话的二舅郑世光,只得离了乐瑶坊,回家去看娘亲。

磨磨蹭蹭一阵,快到晌午,诸葛凡才离开乐瑶坊回诸葛府去。

在家呆了半日,诸葛凡耐不住娘亲郑世娥的唠叨,拿了钱,又出门要来乐瑶坊。

谁知,一只脚才迈出诸葛府大门,正巧遇到回家的诸葛一我。

诸葛一我还是如同往常一般,也不问诸葛凡其它,就在府门口,当着下人和路人的面,对诸葛凡一通责骂。

骂完也不过问诸葛凡要出门去哪里,转身就进了府。

诸葛凡被骂得灰头土脸,颜面尽失,怒气冲冲上了马车,就往乐瑶坊而来,在门口正好遇到来寻他的镇玉林、喻友田、长孙时三人。

诸葛凡也不搭理三人,怒气冲冲地进了乐瑶坊。

乐瑶坊中,诸葛凡在春色中独自落寞。

不远处,悦来客栈中,那个被诸葛凡毒打一顿的男子此刻却孤枕难眠,心中犹自愤愤。

“他娘的,我王不惊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冤枉气?”

男子名叫王不惊。

还未到京城,王不惊便听闻过春色盖天下的乐瑶坊的名声。

今日一进京城,王不惊便一路打听,来到乐瑶坊,狠心花了二十多两银子才得以进到千儿的房中。

其中,进了乐瑶坊给迎客龟奴的赏钱叫“欢喜钱”,有无不论,多少不论。

第一次来的生客,如果不给欢喜钱,迎客龟奴便会把他晾在一旁,不予理会。

给了欢喜钱,龟奴才会请老鸨来接待。

当然,熟客不用给欢喜钱。

龟奴请何种老鸨会根据欢喜钱多少而定。

如果给得不多,龟奴便会请负责前五进院子的有鸯的老鸨来接待。

出手豪阔,龟奴才会请负责律凤的老鸨。

王不惊此前听闻过乐瑶坊的规矩,打定主意趁着手头还有余钱,要找就找十二名妓,所以出手就给了龟奴一两银子的欢喜钱。

龟奴见王不惊未穿裘不戴貂,原本生了鄙夷之心,没想到却得了一两银子,立马极为热情地请王不惊就坐,大声招呼大茶壶来添茶上酒,自己则欢天喜地地去找来了在二楼无事的张虹伊。

待到客人见到十二律院子的老鸨,特别是生客,要想老鸨安排律凤相陪,又得花一笔“恩赏”。

其中的“恩”字,表示客人对老鸨的感恩——感恩她栽培了律凤。

倘若恩赏给少了,十二律院子的老鸨虽然还是会笑得花枝乱颤,但会以姑娘有客人、姑娘不方便等诸多借口搪塞客人。

王不惊于是又花了五两银子来打发张虹伊。

张虹伊这样的老鸨得了足够的恩赏,倘若手下的律凤得空,便会带客人去十二律院。

不得空,便会安排游莺陪同饮酒、游戏,等到律凤空闲下来再带新的客人进去相见。

进了十二律小院,客人还需要给守在门口的律凤的随身丫鬟打赏五两银子的花赏,丫鬟才会开门让客人进厢房。

进了厢房,老鸨便会安排一桌好酒好菜,陪着饮酒谈天。

客人倘若有眼色,就应该尽快再掏银子来打赏老鸨。

这个钱不叫赏钱,叫“时销”,意思是耽误了律凤的时间,用钱来聊表补偿。王不惊在此,又花了十两银子。

给了时销,老鸨就会差丫鬟去请律凤出来,自己则颇为识趣地离开十二律院子。

律凤则会隔着帘子给客人表演才艺,或歌或舞。

如果客人是读书人,律凤也可以与他谈诗论经。

客人与律凤之间隔着的那道帘子多由珍珠镶窜而成。

每窜链子之间的间隔甚宽,客人能看到律凤的身材样貌、衣着装扮,甚至一娉一笑都能清楚地瞧见。

歌舞演完,或是相谈一阵,客人倘若想更进一步,那就得向丫鬟交“养银”了。

养银,表示律凤是客人的家人。客人花的这笔银子是用来供养她的。

与欢喜钱、恩赏一样,熟客都不用给花赏,但时销和养银照例都是要给的。

而且时销不能低于十两,养银不能低于二十两。倘若给少了,下一次,又得从头再开始。

按照孔氏家族的规律,欢喜钱、恩赏、花赏、时销、养银等,都是要上缴的。龟奴、老鸨、丫鬟、律凤最终能得到多少,都有成规。

王不惊本来已准备好了养银,但万没想到还没花出去就被打了一顿。

“他娘的,京城青楼的规矩怎么这么多?那个千儿也不陪老子喝两杯,咿咿呀呀唱半天,老子也听不懂。别说手都摸到,那姑娘的脸都没看够,还平白挨了一顿打!”

王不惊越想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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