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汉中(一)(1 / 2)

在汉中时,便有不少臣属部将劝郑辰理称帝,郑辰理总是说:“一日不灭窃国贼子郑景儒,孤便一日不会称帝。”因此多年来,弘昌帝的朝廷和郑辰理的太子朝廷一东一西分廷抗礼,一个不立储,一个不称帝,双方一直维系着这个默契。

汉中府衙,前衙后府是太子郑辰理目前的办公和居住之所。府衙门外,几十只灯笼照得街道亮如白昼。太子郑辰理身着蒲蓝金曳撒长身而立,亲在府外迎接五弟。

见到身形削瘦的郑辰琮,郑辰理大惊,扶着他的双臂声音发颤道:“五弟受苦了,你身子可还好,怎地这样黑瘦了?”

郑辰琮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道:“太子哥哥莫要担心,辰琮只是没好生洗脸。现下不光身体已经痊愈,还更结实了呢。”说着转身指着程怀北道:“太子哥哥,快看这是谁!”

程怀北双膝跪地道:“臣程怀北参见太子殿下。”程柏蘅跟在父亲身后也一起跪下。

郑辰理笑着双手扶起程怀北道:“听说程大哥音讯,这回又救了五弟,孤不胜欢喜。听说这一路也是危险重重啊,程点检辛苦了!”

程怀北道:“承太子殿下福佑,臣等顺利抵达汉中。安危相易,五殿下也是有后福之人啊。”

“程大哥文韬武略,我又添一员大将啊!”郑辰理想着刚刚拿下不久的潼关,又看着眼前正值壮年的程怀北,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程怀北抱拳:“愿为太子殿下驱驰!”

郑辰理看向男装打扮的程柏蘅又问:“程大哥,这是令郎?我怎么记得你有个女儿,是出了名的淘气。”

郑辰琮道:“这就是程大哥的女儿程柏蘅,为行事方便一直扮作男孩的。”他拉过程柏蘅来,大声赞道:“阿蘅人又聪明,身手又好!”

贾平、朱宣等三人面面相觑,暗道同行十余天,不知程柏蘅是女郎啊。

程柏蘅使劲从郑辰琮手中抽出手臂,向郑辰理抱拳一礼:“臣女程柏蘅参见太子殿下。”

郑辰理瞧她动作洒脱豪迈,微微皱了下眉头,道:“嗯,听说你也算是一位花木兰了。不过,从今往后,你便不用再跟着你父亲奔波了,等安顿好了,你就过来跟着范良娣身边的女官学习礼仪和女红,专心做个闺秀吧。”

程柏蘅心中大大不愿,转头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威严的目光盯着自己,只好低头道:“是。”

郑辰理兴致很高,招呼道:“这一路想必极是辛苦,孤在府中备了酒水,给五弟和程大哥接风洗尘。大伙快进府吧!”

第二日一早,程柏蘅还未睁眼,范良娣身边苏女官便领着两个女使端着两个红漆捧盒来为程柏蘅梳洗妆扮了。

范良娣出身于巴蜀名门望族范氏嫡支,宗族势力庞大,她的父亲范奎直是元启十五年的二榜进士,几经擢迁任蜀地布政使。郑辰理初到蜀地时,势单力薄,非常需要当地权贵和世族大家的支持,而范奎直也有心攀附,郑辰理遂将其女范玉润纳为良娣。次年,又纳了阆州望族陈氏女为良娣。陈良娣尚未有所出,范良娣则育有两女,一个三岁,一个刚满周岁。昨日家宴,程柏蘅是见过两位良娣的,都是容貌秀美,一派大家风范。

程柏蘅呆呆坐在铜镜前,两个女使用梳篦沾着香喷喷的桂花油小心翼翼梳理着程柏蘅乱蓬蓬的头发。昨晚沐浴后程柏蘅又困又乏,头发未干就倒头睡了,床又大又软和,她睡相又不好,在床上翻滚得多了,所以头发便纠缠成了纷乱的一团。

头发梳得又黑又亮之后,两个女使将发东扭几下西编几下便成了个双环髻,又从妆奁盒中选出一对掐丝海棠缠花和一支缀满米珠的金丝步摇插在发髻上,又拿起一对鎏金银环镶宝玉耳坠,却发现程柏蘅并没有耳孔,只得怏怏地耳坠放下,又在妆奁盒中选了一支镶绿松石簪花。程柏蘅轻轻晃了晃头道:“两位姐姐,能少戴一枝吗?这一会子的功夫就累得脖颈疼了。”

两位女使后抿嘴轻笑,苏女官却道:“程小姐,昨日散了筵席,范良娣和陈良娣均赏了头面衣料过来,今早须得穿戴妆扮妥当前去谢恩。”说着讲起了面见太子良娣谢恩的礼仪。

程柏蘅眼望着捧盘里的水红色的撒花长裙、杏色纱罗长衫,头就开始又胀又痛。陈女官教授的谢恩礼仪规矩甚是繁琐,虽然程柏蘅小时候也被教导过礼仪,不过几年不用早忘得差不多了,尤其这几年在山村里做男孩随意惯了,这一下子又得做个淑女,她心下好生不适。

待程柏蘅别别扭扭地迈得小碎步谢恩完毕,回到太子府内她爷俩暂住的小偏院芳兰居,一个叫粉桃的丫鬟向她回禀,程点检一早随贾千户去了校场,叫女儿别等他吃饭。程柏蘅伸了个懒腰,正活动着僵硬的手脚时,郑辰琮也从门后转了进来。

“你是程柏蘅?”两人对视后,郑辰琮一惊。

程柏蘅因自幼习武,身量比同龄女孩要高不少,虽然还显削瘦了些,成人的衣服也是撑得起的。近一月没用那黄皮汤,再加上昨晚沐浴时,两个婆子那番使劲的搓洗,如同扒了层皮一样,程柏蘅已经恢复了原来白皙细腻的肤色,加上今日这盛妆打扮,虽容色还显稚嫩,但那亮晶晶的眸子,挺直秀气的鼻子,圆润饱满的鹅蛋脸,妥妥的一个水灵的小美人。

呆怔片刻后,郑辰琮哈哈大道:“嗯,大外甥真是好看,但怎么瞧着也不像个大家闺秀。”

程柏蘅望着恢复白生面孔、衣着考究的郑辰琮,也弯唇笑道:“五殿下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倒像是只吃米粥的白面文士呢。”

“只吃米粥?什么意思。”郑辰琮不解问道。

“米粥嘛,就是稀稀的、软软的米粥啊。”程柏蘅笑。

“臭外甥,竟敢骂阿舅是吃软饭的小白脸!看我怎么收拾你!”郑辰琮气恼地说着,伸手朝程柏蘅肩头抓去。

程柏蘅笑着向速向侧后方撤了一步躲开郑辰琮一抓,这才转身快逃,可这及地罗裙裙摆太长,不小心一脚踩到了一侧裙摆,待伸手去扯时广袖对襟长衫的下摆又被院中花草扯住,脚步慢了一慢,只好左支右绌伸臂格挡郑辰琮的进攻,终被郑辰琮扭住手臂,在额前弹了个脑瓜崩。

二人打闹一阵,郑辰琮问:“阿蘅还未用早饭吧?等用罢了早饭我送你一样礼物,再带你去个地方。”转头叫下人传早饭。

对于礼物,应该不过是像范、陈二位良娣赏的首饰衣服,程柏蘅一点也提不起兴致。“大殿下说待我安顿好了再去学礼仪和女红,可这头一天陈女官就来开始来教导了。礼仪倒也罢了,在汉中也有用得上的时候,可那女红就太令人头痛了,又是花样又是针法,学起来无穷无尽,得耗费多少时光在里头啊?还有这些发饰衣服如此繁琐拖沓,我穿上都不会走路了。”程柏蘅说着伸臂甩甩长袖,“五殿下,我不想要礼物,只想请你帮我想个法子,要怎么才能不学这些没用的东西。”

郑辰琮道:“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郑辰琮道:“以后得一直叫我阿舅。”

程柏蘅略一沉吟,觉得此事划算,便笑着应道:“好,我答应你。阿舅,你有什么法子?”

郑辰琮得意大笑:“天机不可泄露!”

饭很快就上来了,什锦春卷、火腿豆腐、油糖稍卖、枣泥花卷、牛乳莲子羹,都是程柏蘅这些年没有吃过的菜色,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令她食指大动,大快朵颐。虽说郑辰琮看惯了程柏蘅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但此时身着锦衣一手捏一个春卷,另一手抓一个花卷,更是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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