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谲贬边关(1 / 2)

汴京北郊。

虽然寇准之前贵为同平章事,可一夕被贬,这下连给他送别的人都寥寥无几。

“那王钦若也真可恨,言同百鸟舌,胆若甘口鼠。”

“还有那个丁谓,与王钦若朋比为奸......”

“哈哈哈!”寇准摆手打断他们的一番抱怨,“一个人如果处处都是朋友而没有什么敌人,如果人人都说他好而没有人痛恨他,那他一定是没什么风骨的!”

他往往语出惊人,你不能说完全在理,可也不能全盘否定。

有人说,庸人多福厚,英才多命舛,有人违热去势,有人则趋炎附势。他立朝正色,忠上明下,可却啸傲偃蹇、凌侪慢俗,优点和缺点都如此明显,让爱的人敬,让恨的人嗔。

其实,寇准也没有料到就这么默默地被下放了,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唇枪舌战。他也就四十多岁,难免心有不甘,可也并未灰心,因为他相信,他还会回来的。人生难免大起大落,寇准也不是第一次被贬了,想当年张逊诬陷他,害他被贬青州,可先皇最后还是将他召回。只记得回京那天先皇见了他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掀起裤腿,给他看了看自己的伤势,寓意让他辅佐新主,转眼间,先皇已离世快十年了。

所幸陕州是寇准的故乡,他就当做是官家对自己另类的褒奖吧。

转眼到了早春时节,江南虽然已是春草皆发,但是陕州仍然大风洋洋、沙声啸啸,刮得人脸生疼。

寇准这次回家就任,倒是非常放松,偶尔走亲访友觥筹交错,偶尔穿上农人的芒鞋短褂下田插秧,偶尔进入山林寻访隐士。他还会东渡黄河去忻州五台县的五台山,五台县的盛夏令人流连忘返,寇准也不拜佛,也不禅坐,在那里住了三天就下山了,有人问他为什么急着下山,他毫不避讳地说山上的饮食太寡淡了。

可不,他不允许自己的饮食寡淡,也同样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寡淡。就好比你本是一杯烈酒,非得当一杯白水来过,那憋屈不憋屈?他的轰轰烈烈,在乱世也许是城头火炬,可在太平盛世,也许就是悲剧了。

从五台山一回到陕州,他又开始眠花宿酒,虽然是被贬,可他一点都不会自轻,生活仍如做宰辅的时候一样的豪奢,他一边看似怡然自得,可只要有出任京官的官员通过陕州,他会不厌其烦毫不例外大摆筵席请君喝酒。《庄子.养生主》中说,‘官欲止而神欲行’,哪有那么容易就放下了?表面上有多不在乎,心里就有多在乎。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除了吟诗唱词,他还常常写写小令,喝喝小酒。

地方的小官吏中有一个尤其讨寇准喜欢,也不是因为他多有能耐,可寇准就是莫名地喜欢他,常常找他来一起喝酒。

“来来来,老夫敬你一杯!”

“大人,下官实在不胜酒力!”那小官吏有些为难,只见他从脖子红到了手指尖,看来也确是不能喝。

寇准正在兴头上,哪管他不胜酒力,自己先仰头干了个净,把空酒杯翻过来朝他笑了笑,这顶头上司都干了,他还能敬酒不吃吃罚酒?所以只得卯足劲干了。

寇准大喜,“痛快痛快!”忽又敛眉自语,“有人陪酒却无以佐酒。”

那小官吏看着满桌的下酒菜,不明其意。

这时,只听一声娇语传来,“小女子给寇相清歌一曲佐酒如何!”

寇准喝得醉醺醺的,揉了揉眼睛才勉强看清来人,“生张八?”

“正是小女子!”

“我跟你说,你跟老夫讨酒喝不算厉害,你要跟那人讨诗唱才厉害呢!”

他指着墙角那人,“他叫魏野,写诗是一绝,不知你可否讨诗一首助老夫酒兴呢!”

那魏野是寇准的旧时好友,蜀地人士,通晓文史,才华满腹却也傲气十足,在山里过着隐居的生活。寇准升任宰辅后便时常前去拜访,希望他能出仕助他一臂之力,无奈魏野和严子陵一样是个无心功名的人,寇准数次邀请他出山他都不屑一顾,起初还委婉推辞,说什么‘无谢庭兰玉之姿,桑弧蓬矢之志’,后来干脆闭门不见,最后甚至放犬咬人。

真真应了他的那首五言诗:达人轻禄位,居处傍林泉。洗砚鱼吞墨,烹茶鹤避烟。娴惟歌圣代,老不恨流年。静想闲来者,还应我最偏。

奇怪的是,这次寇准被贬陕州,魏野却破天荒的主动出山,毛遂自荐,陪他到这边境来了。

寇准还打趣道,‘隐士出山了!’

魏野鼻嗤道,‘我当年是想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隐居,因为那里没有人心险恶,可最近才发现,险恶的是人心,而我恰好也有心!’

寇准哑口无言。

这魏野生性淡漠,不喜与人打交道,也不同寇准饮酒作乐,还劝他‘好向上天辞富贵,却来平地作神仙!风扫地、月作灯,南华一梦已一生。’干脆辞官归田吧!好一个魏野,他可知他寇准还没有到急流勇退的时候。

“那有什么不成!”

生张八说着扭着腰肢走了过去,只见那魏野先是一脸嫌弃,可是耐不住她软磨硬泡,到底还是提笔落书了,为的是尽快摆脱她的纠缠。

“大人,诗我讨来了!”

“念!哦不,唱!”

“君为北道生张八,我是西州熟魏三!”前两句倒是对仗工整,可也无奇特之处,女子生张八,他排行第三!

且听下两句,“莫怪樽前无笑语,半生半熟未相谙!”

“哈哈哈哈哈!”寇准哈哈大笑,“好一个半生半熟的魏三!”

“来来来,小兄弟,我再陪你喝一杯!”

“下、下官今天身体不适。”

“寇相对你亲眼有加,你怎能推辞。”这些拍马屁的,虽然寇准已不是宰相,可他们仍然如此称呼,还不是落得一个主人高兴。

“你不要扫兴才好!”旁人连忙催促道。

无法,那人只好犟着逼着自己喝了下去,接着只觉喉咙毛焦火辣的,胃也翻腾不已,眼睛也像兔子一样腥红的。

与寇准喝完酒后醉醺醺地回到家,那小官吏却病倒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雪把房檐盖了个严严实实,院子里咚咚咚传来了敲门声,他从迷梦中惊醒,满眼绝望地看着他娘子。

他的娘子双眉一挑、双袖一甩,去开了门,一见是熟面孔,顿时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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