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地斤泽兮(1 / 2)

时光如梭,转眼间,继迁他们到地斤泽已经两年有余了,情势也慢慢有了好转。

去年秋,米秦族长的大儿子为了给他家的马驹取得上好的种马,到野马滩驯马,险些罹难,幸好被也在伺机驯马的继迁碰上,不仅救了他性命,还帮他们驯服了那匹野马。原本虚与委蛇的米秦族长感恩继迁救了自己的独子,竟然主动向他们献上了上好的马匹三百!

前几月,继冲在打猎时因为一匹马鹿与一群人起了冲突,两人二话不说拳脚相向,一向只动手不动脑的继冲以一当十,他那股原始的莽劲让对手看得瞠目结舌,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谓不打不相识,英雄相惜,为首的那个当下决定和继冲结拜,结拜时才得知那人便是在地斤泽周边活动的咩嵬部首领乜崖帅。乜崖帅听说继冲就是拓跋继迁的弟弟,佩服继迁当初不慕荣华出走银州的勇气,当即承诺带领族人归顺。

继迁大喜过望,仿佛离夺回五州城的梦想又近了一步,于是一心投入到兵力的整编上,他每天都在围场忙得团团转,可是,他今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泡在围场上。

“嫂子生了么?”继冲风尘仆仆地扑进大帐。

继迁摇摇头,焦急地来回踱步,搓着双手,急得满头大汗。帐内传来了女人痛苦的呻吟,原本一大早羊水就破了,可都日落黄昏了,孩子恁是没出来。

继冲喃喃道,“嫂子你得加把劲儿啊!”

话音刚落,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继冲本想探头望望,忽然,‘哇’的一连串嘹亮的啼哭声瞬间就装满了整个帐子,也凝住了继迁的脚步,安抚了继迁的不安。

稳婆满头大汗地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小东西出来,她眼角的笑容就像是聚敛在一处的米糊,“大族长,恭喜贺喜!是个带把儿的!”

继迁颤抖着双手接过孩子,继冲凑上前来,他一个大男人不会逗小孩,更别说抱了,只看了两眼便问,“大哥,我这侄儿叫什么名字?”

继迁一愣,朗声笑道,“对呀,光顾着高兴了,还没起名呢!张浦,给孩子起个名儿吧!”

张浦自顾捏着下巴,来回踱步,忽又走到继迁身旁,温情地端详着孩子,“愿他君子怀德,日月鉴明,愿他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

继冲抓着脑袋,“张浦你说的什么啊文绉绉的,什么德啊,明啊的。”

继迁神情一凛,欣喜地看着张浦,“德明?”

张浦微笑着点点头。

“德明?这名字好!”

继冲这下伸着舌头逗着那小侄儿,仿佛有了名字后彼此就熟络了起来,“德明!德明乖!”

“拓跋继迁,你给我出来!”

突然,帐外传来一声喝戾,像坚冰般生硬地划破了帐内的融融之乐,接着一个彪形大汉率先冲了进来,却是米秦麻勒,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部族的族长和一些随从。

继冲首当其冲上前拦住来人,米秦麻勒瞪了他一眼,双手合十朝着大帐正中的拓跋思恭挂像拜了一拜,眼神越过继冲看着继迁,“我不跟你讲,我要听他讲!”

继迁示意稳婆抱孩子进帐,又让继冲进帐照看嫂子,然后上前拱手相迎道,“米秦族长!”

“少跟我套近乎!”

米秦麻勒双眼瞪得溜圆,像是要把谁吃了一般,说话也是带嚷嚷的,“当年拓跋思恭是对我们祖上有恩不错,可是自打我出生,你们拓跋家守着五州城享你们的富贵,我们也安心在地斤泽呆着,从没有想过粘你们的光。前两年你们落难了,到了地斤泽,我们也没有六亲不认,还给你们提供大帐,还有,我之前给了你那三百匹马也不全是为了我儿桑狄,我是希望你和我们一起保护我们最后的一席之地---地斤泽!谁曾想……”

“爹,你少说两句罢!”一长身圆脸的年轻人在一旁劝阻道。

继迁道,“这两年来多亏各位族长鼎力相助,我们才……”

“是啊,我们是待你不薄,”一旁的罔丽大山突然打断道,他早就看继迁一行人不顺眼,在他看来,这群人在地斤泽一天,就一天没有安宁之日,“现在倒好,这老虎不惹你,你还主动去瘙痒,不自量力!”

“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与宋军交过手?”米秦麻勒突然问道。

继迁点点头,他来地斤泽以后,虽然没有想象中的一呼百应,可势力也有所增长,练兵养兵总要落实到补给上,虽然各位族长有所资助,仍捉襟见肘。于是上月他曾悄悄带兵到银州守将那里抢夺军粮,不想被正在巡边的曹光实发现,双方实力悬殊,不能硬碰,只得落草而归。

“拓跋继迁,你胆儿肥,我们佩服你的勇气,可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有何胜算?反而是打草惊蛇徒惹一身骚,大宋要是对付我们地斤泽可怎么办......”白当部的族长白当秦路满脸焦虑。

“听说,你还写信给大宋皇帝,要他还你五州城?”

米秦麻勒说出这话时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可得到的又是继迁的点头默认。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米秦麻勒怒不可遏。

“各位,请听张浦一言!”

张浦那双猫头鹰一样的圆眼一一掠过众人,“大宋皇帝赵炅竟然在朝堂上谈起自己生父赵弘殷早年的一段情事,说是赵弘殷与乳母发生了关系,生下了他的四弟廷美,后来把乳母嫁给了一平凡人家,而自己母亲则视四弟如己出。熟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堂堂天子却当众揭丑于群臣,可谓是令人瞠目结舌。”

“世人都知道大宋有一个‘金匮之盟’,传说是当年杜太后亲诉,兄弟三人当场允诺,由臣相赵普记录的赵氏皇位传承誓书。金匮之盟的要领就是‘兄位弟嗣,弟终长侄继’。赵氏一共五兄弟,老大早年去世,老五早夭,只剩老二赵匡胤,老三赵炅和老四赵廷美兄弟三人。”

“根据这‘金匮之盟’,也就是赵匡胤死后由赵炅继位,赵炅死后由赵廷美继位,赵廷美死后由赵匡胤的长子赵德芳继位,然后再以此类推。没想到,这金匮之盟却成了赵炅的心病,因为金匮之盟虽然证明了他即位的合法性,也同时暗示了其弟赵廷美即位的合法性。他虽从二哥手中接过了皇位,却不想把皇位传给四弟,所以才故意编出故事对朝臣说弟弟是庶出。”

白当秦路道,“有人说,这‘金匮之盟’不过是赵普和赵炅杜撰的,不然为什么在自己继位六年之后才公之于众?一定是‘斧声烛影’的传说愈演愈烈,他们为了自圆其说才演出了这一场戏。可这跟你写信给大宋皇帝要回五州城有什么干系?”

张浦目光炯炯,“不久前,赵普等人告发赵廷美与宰相卢多逊在西京洛阳造反,皇帝将廷美贬黜房州,又将卢多逊罢相。没多久,廷美年纪轻轻竟郁郁而死!据说太子知道了这事,还一度当庭大闹。在宋庭这么微妙的时候,我想,拓跋族长可以试着上表大宋,请求归还五州城,说不定他们因为困扰于皇族内事而宽大处理边庭之事。我们知道希望渺茫,但也要尝试后才知道,因为任何没有行动的猜测和苦想都是没用的。这两年在地斤泽,虽然兵力有所发展,但离夺回五州城还有一大段距离,如果有能不费一兵一卒之机,未尝不可一试。”

有时候,一个不合理的要求提多了,反倒让人恍惚觉得是合理的了。

“你们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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