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白起走到门前。他现在已经明显感觉心跳极快,情绪越来越浮躁。这不是个好兆头,找点事来做,转移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韩槐荫”用手机照亮门上的一个缺口,道,门上这块原来是整体平滑的一面,我尝试从材料拼接处卸了一块下来,你试试能不能在这上面发力。

白起伸手试了试,感觉着力点很低,并不是个舒服的发力姿势。他转向“韩槐荫”,道,推还是提?

“韩槐荫”道:提。这门已经完全被锁死了,但上方还有空间。配重不只是加在了上方,但这门原本依靠电力提起,现在线路切断,依靠外力应该也行。

他顿了顿,又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王翦调出手机上关于游轮的一些资料,点了点头:这办法应该行得通。另外这门可以通往上面一层,如果吕经理因为线路问题无法远程操纵,那么我们上去之后可以让他派人过来接应,不必继续在中控室尝试了。

白起擦了擦手,俯身贴近这扇门,伸手进那狭窄的缺口,屏息,然后发力。紧接着所有人听到了铁与钢索摩擦的咯咯声。

房内并没有能垫在门下辅助支撑的东西,短棍和韩信带来的那支电击棍都当了撬棍,没起到什么用场,先后都折了。白起咬紧牙关,感到血液在耳边轰鸣。那像是潮汐,像是熔炉,像是月食,或是更抽象的东西。他并不觉得特别吃力,哪怕他自己都能感到脖颈上青筋暴起。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认识。现在他能够轻松跨越这个界限,但跨越之后,是他控制这力量,还是被这力量所控制?……

一种不可描述的潮水般的东西正在他体内上涨,某一个瞬间,他感觉水流突然暴起,浪潮漫过他的身躯。白起颤了颤,霍去病眼疾手快,立刻伸手进来,从下方托住门,喊道:起了!

王翦马上从门下间隙匍匐出去。他出来之后就闻到了血腥味,他一愣,然后想起了刚才的两声枪响。

袭击白起并关闭这扇门的人——也许是个匈奴人——已经受了伤。他心想,这是个好事,等一会他们搜索船上的人会更有目标性。

他起身寻找外面走廊墙上的紧急开关,发现也已经被破坏。他不再耽搁,回到门边,附身道:嬴总!

他趴下身,从下方伸手握住嬴稷的手,将嬴稷猛地一拽。这比嬴稷自己爬出来要快得多。然后王翦如法炮制,将卫青也拽出来。

你们二位先走。卫青起身后看向嬴稷和王翦,道,我们没有必要集体行动。这游轮需要嬴总出面主持大局;吕不韦必然已经帮不上忙。

嬴稷一言不发,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他自然不必听从汉武一个普通员工的指挥,也不必回应什么,哪怕他想的跟卫青想的差不多。

嬴稷心里仍然窝着火,他刚刚已经发现“韩槐荫”和白起之间存在非同寻常的默契,那绝不是一夜情就能发展出的感情。

我先去解决匈奴人的背信,然后解决吕不韦的弃义,然后解决韩槐荫。嬴稷心想,区区一个服务员,竟让我手下原本只只知道工作的五好员工,堕落成一个耽于情爱和多人运动的……的……

他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了,先将韩槐荫列入了必杀的名单里。

这边嬴稷在心中形成了一个初步的计划,那边霍去病已经汗流浃背。他一会觉得手里的门轻了,一会又觉得重了,这当口也不好问白起到底怎么回事。房中其余人中,最后一个醒着的已经把李敢也拖了过来,卫青将李敢拽出门,发现他头上至少有两个大包,李敢本人意识昏沉,怕不是有脑震荡。

这时候就不能指望他醒了,等会让霍去病抗走就是。

然后是韩信,最后屋中只剩了白霍二人。屋内缺了照明,越发昏暗,霍去病这一会功夫就消耗了不少力气,已经到了极限,抬头看向白起。

他本想问问对方的情况,却感觉白起正低头凝视自己,双目赤红。

霍去病心中一凛,立刻松开手,右手往地面一撑,整个身体迅速划过门下的夹缝。门对面的韩信心神领会,一把将他拽出。

跑!韩信在霍去病起身后用力推了一把他的肩膀,道,卫青需要医生!带他去甲板,有必要的话把你们那架直升机开起来,别让匈奴人占了先机。

卫青:我们在哪接应你?

韩信扣了扣自己右耳。那里还有个入耳式的通讯装置,离开这层信号屏蔽区后,他和卫青之间将不再是失联状态。现在根本没法确定接应地点,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身后的门发出更沉重的咯咯声。韩信回头看了眼,发现那扇门没有继续升高,而是在右侧边缘开始变形。

韩信的脸色变了变。这不是一般的力量。白起看起来已经失控了。

——抓紧走!保持联系,不必担心。他转向卫青,快速说道,我留了很多后手。

卫青和霍去病对视一眼。后者已经把李敢扛了起来,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卫青回头对韩信郑重道:保持联系。

然后卫霍几人先后进了走廊里的应急出口。韩信手动降下这条路的防火门,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一声巨响,然后是汹涌的水流。

他转身就跑向另一条路。不必再回头确认白起究竟是怎么破门的了,他再不跑,他会比那门板死得更难看。

现在他必须将这个已经失去理智的战士限制在这层空间内。已经不必期待吕不韦从医务室拿到麻醉剂了,他刚刚尝试联系陈平,发现信息能发出去了,而对方很快也给了答复,说小高出事后有几个乌孙人以各种理由申请了药物,现在能用的麻醉药剂根本不足以放倒一个成年男性。

但陈平也给了一些令人心安的反馈。小高是比卫青更早被注射药物的人,所以他代谢掉药物也最早。烈性药对剂量要求相当严格,他昏迷的主因就是骨折和饥饿。也就是说,这药物虽然能段时间提高人的能力,但也消耗了巨量的体力,身体的能量无法长时间跟上被药物强化的机能。要缓解药物反应,最简单的就是让被用药的人输液,或多喝水促进代谢,或者令对方流汗,多活动活动。等到没体力了,人总能平静下来。

只是平复之后感受到的肌肉酸痛或者撕裂痛,甚至迟来的骨裂骨折会让人陷入新的痛苦。小高就是这么昏过去的。

韩信越跑越快,跳过台阶,冲进这层核心区域的大厅,并紧锁四道门中的三个,在最后一道门前掀翻一张桌子顶住。这是游轮下层区域中的小型剧院,启航之日,秦人也曾邀请剧团在这儿表演戏剧;但最近两日没有安排节目,剧团已经在前几日离船上岸,这一层暂时处于关闭状态。

这感觉像是在捉迷藏。韩信闪身进入后台,然后又进了道具室。他在两排演出服后紧贴墙壁半蹲下来,平复呼吸,等待破门的声响。

他在项羽手里受挫之后已经优化自己的应对方案,并活用于此。

对付战力明显高于自己的人,必须设计路线,必须避免近战。这是他吃到的教训。只是他没想到这次的对手不是项羽,而成了大哥。

既然战力上有差距,就在战术上消耗他。

拉开距离。拉开距离。拉开距离。

一声桌椅轰然倒地的巨响。韩信猛吸一口气,立刻推上身边墙上的总电闸。

剧院内猛然响起歌剧的洪流。灯光昏暗,而布设在剧院四周的音响忠诚地开始工作,传出录像带高亢的歌声与震耳欲聋的配乐。

这样白起就无法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韩信心想,既然大哥现在五感敏锐程度被药物拉高了,那么就让他反受着敏锐之苦。如果是项羽,用楚歌会更有效果……

可惜对手并不是项羽。

韩信直起身。他仍站在道具室狭窄的空间中,刚刚继续奔跑的疲惫已经缓和大半。这儿杂物众多,自己能进一步干扰对方的听力和视力。他只需要躲藏在这样的隐蔽之处,直到白起被嘈杂的歌剧和混乱的环境搞得疲惫不堪,逐渐恢复神智……

他突然感到了一股寒意攀上自己脊背。录像带里的歌剧仍在这简陋的剧院内激昂地回荡,震耳欲聋,如海潮翻卷,裹挟所有站立其中的人。韩信猛地抬头,发现白起踞在上方交错的支架之上,正凝视着自己。

韩信猛地抽出刀。白起跳下来的一瞬间,韩信猛地斩断了身边的绳子,用力之大,甚至将支架也砍断了。身边的架子接连倒地,其中一个扫到了桌上的玻璃烛台,整个将它带到地上,摔出一地碎片。韩信从多米诺骨牌一般的坠物声中冲向门口,下一秒,他感到一道风从右侧突然袭来。速度之快,仿佛一道雷霆。他只来得及支起右臂,然后感觉自己整个人被这力量直接击飞出去。

他整个人砸到了后面的门框上,然后从上面跌了下来。他跌落后伏跪在地上,瞳孔骤缩。

右臂骨折了,刀从发抖的手中掉落,于是他用左手抢住,重新握紧。

刚刚砸断了他手臂的支杆也已经断裂,被扔在他脚边。有人走到他身边,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起来,抵在门上。

韩信庆幸自己并没有在刚才那一击中失去意识,他急促地呼吸,将左手的刀横在身前。这刀削铁如泥,他希望白起没有发狂到想跟他同归于尽。

但白起看起来似乎仍不将这个威胁——或者说反击——放在眼里。他看起来锋利得近乎残酷。完全出鞘的刀锋有饮血的渴望,而威吓本身也是一种战术,那将令对手溃不成军。

韩信头一次直面白起的杀意,他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是跟面对项羽截然不同的压迫,项羽总想让他看清楚能力的差距,而现在的白起仿佛杀戮本身。

白起本人并不曾提起长平,但赵氏集团因为长平而迅速走向衰败,无法再强势对抗大秦;赵括本人因长平而销声匿迹,彻底离开了曾盛赞他才能的故土。这就是长平。

现在韩信面前的人,就曾主导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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