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张骞发现霍去病和李敢失联的时候,吕不韦正向他发难。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汉武公司里能言善辩的人,但今天他先后被韩非和吕不韦抬杠,抬得他自己对世界的认知都发生了偏移。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张骞心想,李敢和霍去病到底死到哪里去了。李广的儿子为什么这么难带,霍去病在卫青的事上为什么又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刘总让我来这儿到底是想让我谈判还是想让我看孩子,或者说想让我两个活都干。

两个活都干不该是另外的价钱吗。

他揉了揉眉心。韩非只参与了最初和吕不韦的见面,后面的内容没有跟。等张骞从房间出来之后,韩非坐在大厅环形沙发上,朝他微笑颔首。

吕不韦没有卫青的消息。张骞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压低声音道:但吕不韦确定船上有匈奴人要撕裂秦汉当前的关系。刘总和嬴稷之前确实签过一些合同,但涉及金额并不庞大。你代表的是刘总兄弟的公司,两位刘总之间有天然的血缘关系,但刘、嬴之间没有。

韩非笑了笑:张先生这意思好像是希望秦汉联姻,结成更稳定的关系。您是打算让嬴稷嫁给刘邦还是刘彻?

张骞:……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非:您打算让嬴稷娶刘邦还是刘彻?

张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韩非:难道他们几个生活在一起?虽然能够一定程度稳固秦汉关系,但夫妻三人构成的婚姻关系是不合法的。

张骞:谁问你合不合法了。我跟吕不韦交流的时候,霍去病和李敢去了什么地方?

韩非微微一笑,道:我不是汉武的人,我没有办法看管汉武的员工,更没法对他们负责。但你不在的这会儿,我跟姬安通过电话聊了聊;也许李敢他们从中得到了一些信息,并根据他们自己的理解去探索、去发现了。

张骞略加思索,道:刘氏与刘氏公司之间,未尝不可以拥有一定限度的信息共享。如果李敢和霍去病也出事,秦汉之间必然出现更大的裂痕,这肯定也不是刘邦想看到的局面。不是吗?

你说得对。韩非道,韩、齐等公司在秦汉面前如螳臂当车,所以更希望抱团取暖。我虽然代表刘邦来这儿,但总归是要为姬安工作。但正因为姬安或者田文背后的势力不够强,所以反而能以旁观者视角,看到一些秦汉没能察觉的东西。比如说你继续跟吕不韦谈判没有任何效果,他根本没有安排手下人开展细致的搜查工作。

张骞不由得皱眉:汉武的人在大秦的船上失踪,他不放在心上,难道要与汉武撕破脸吗?

韩非:也许这只是在拖延时间。他说道,又或者是个试探。张先生是谈判与交流的高手,您怎么评价您刚刚和吕不韦的谈话?

张骞想了想,苦笑道:油盐不进,有恃无恐。

不该是这样。韩非叹道,张先生怎么看?

张骞沉默不语。他心中浮现了一个念头,他不愿在这儿说出口,因为他仍在大秦的地盘上,而这话本身将引起骚动。

他向后倚靠,看向天花板。也许墙角里有个隐藏的监控正注视着他与韩非,但那监控背后究竟是谁,他已经无从得知。

吕不韦并未放弃大秦,但他放弃了嬴稷,并将嬴稷推到了一个艰难的处境。张骞心想,刘总也许是意外加入了这个局中,但卫青的失踪已经让刘邦或者刘彻都难以抽身,吕不韦要在解决嬴稷的同时,打击汉的两家公司。这不该是给匈奴的投名状,而是给他新主人的见面礼。

谁是他的新主人?

张骞想到前几日的新闻。报纸上写嬴氏迎回了他们最年轻的家族成员赵政,并让那位少年正式更名为嬴政。如果吕不韦决心让嬴稷倒下,那么他的效忠对象难道是嬴政?

韩非也在思考。嬴政现在只有11岁,他不该拥有如此缜密的思维,扳倒自己兄长的同时,让两家刘氏的公司也遭受打击。在吕不韦和嬴政中间,还应该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细之又细、慎之又慎地谋划全局。他应该与吕不韦有密切的关系,已经取得了嬴政的信任,并且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野心与实力。

韩非回过神,看向身边的张骞,道:张先生有没有嬴稷那位幼弟的照片?前段时间被迎回家族的,现名嬴政的那位。

张骞从手机中调出一张照片,交给韩非。韩非看了看,沉默了一会,评论道:很可爱。

张骞拿回来,看照片上那个穿着小学生校服的男孩,道:毕竟是嬴氏族人,小时候再可爱,长大了也是猛虎啊。

韩非但笑不语。他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偶然看见李斯对着手机发呆,李斯手机上也有一张照片,而李斯表情热切,纯然是要绑架未成年人的模样。

自己那时候还不知道照片上的未成年人就是嬴政。

你不是去当小升初家教的吗,学长?韩非心想,怎么,你是真的想让嬴政统一世界??

张骞没有想到的是,霍去病虽然听到了姬安和韩非的电话,但他在联系姬安之前,有另一个人向他透露了卫青的去向。这个人通过一个路人向霍去病传了个纸条,建议霍去病去这艘船的最下一层货舱区看看。

这个人便是田文。他此时正在甲板上吹海风。仍是一副瘦弱疲倦的模样,出神地看着游轮后方的海浪翻卷白色的泡沫。

他这两天和姬安建立了友谊,对方震慑于大秦的实力,愿意实现韩、齐的合作共赢。稳妥起见,他们还将拉上魏。

韩非踏上甲板,看到日落的余晖洒在广阔的大海上;田文的身影像是镶上了金边。田文也看到了韩非,他对这个未来韩氏集团的青年才俊颇有一些兴趣,朝他露出了笑容。

韩非走了过去,坐到田文身边,道:姬总让我来跟您见面。晚辈韩非,久闻孟尝君大名。

田文道:我也久闻你的大名。我读过你的书。

韩非笑了笑,道:不敢。我这趟来一半是为了姬总,一半是为了刘总。您致力于促成齐、魏、韩的友谊,我认同您的观点,也感谢您的努力,但希望您不要为了削弱大秦,让汉武的几个小辈陷入新的困境。

田文笑道:你不用担心李敢和霍去病。他们两人比你想得更机灵。秦也好,汉也好,未来都是我们的这些小公司的大敌,你是因为张良的缘故才为刘邦工作,但你终究是姬安的人。如果未来刘邦和姬安竞争,你肯定还是会回到韩氏集团,张良会理解你的选择。

韩非:秦也好,汉也好,未来都是齐与韩的敌人;但我觉得,眼看着匈奴人在里面搅浑水,也不是个好主意。田先生这两天一直在船上,考虑齐韩未来的交情,能够透露一些消息给我?

田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如果嬴稷死在了大秦的船上,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损失?对姬安来说又会有什么损失?

韩非:几乎没有。但这会导致崭新的、极大的混乱。也许秦会衰落,陷入内斗与重组,也许汉趁机鲸吞蚕食秦原有的国外市场,但也有可能,秦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拉上韩齐等小公司共沉沦。

田文:还有一种可能,在汉鲸吞蚕食大秦之前,楚河就会开始发疯,趁机将大秦置于死地。而我们也许有机会看一场好戏,看鹬蚌相争,当那得利的渔翁。

韩非一怔:楚河的人也在船上,是吗?

田文点了点头,道:你可以跟姬总带个话,说项羽想做些要命的事,如果他觉得对抗大秦有难度,那么可以尝试观察楚的动向。据我说之,你们与楚之间也是有世仇的。

韩非:……想杀嬴稷的,其实是项羽吗?

不好说。田文笑了笑,道,齐人如我想杀他,韩人如姬安想杀他,楚人如项羽想杀他,匈奴人如伊稚邪想杀他,而大秦内部更有大把的人想要杀他并取而代之。能活成一个魔王,嬴稷确实是个妙人。

韩非:听说田先生也曾在大秦工作过。

田文点了点头,道:嬴稷曾许我高位厚禄,让我当总经理。我信了他并去了,发现空有高薪却无实职,近乎被软禁,着实费了些力气才离开。秦人喜欢你们这些法学生,我今天有一句话,希望你以后离开学校时,还能想起。

韩非:孟尝君请讲。

田文:如果那时大秦的总裁——无论那时候那位置上是不是嬴稷——邀请你去秦,不要去。

韩非笑道:我知道卫鞅的结局,又怎会重蹈覆辙?

那不一定。田文耸了耸肩,你身边就没有人被秦人蛊惑,废寝忘食,着了迷一样在为他们出谋划策吗?部分秦人就是有这种迷惑人的本事。与其被骗,不如不见。

韩非本想反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李斯的影子,于是他一怔,本想说的话都中途消散。

不得不说,他现在确实对嬴政产生了好奇。李斯并不傻,他必然从嬴政身上看到了一些契合的理念、看到了一些别人身上难以实现的可能,或者是嬴政本人的,某些正在成长的素质。这些东西集中在了一个年幼的身躯之中,令李斯无比忐忑,又无比热切。

田文则误会了韩非的沉默,他以为韩非在怀疑自己的话。

返回